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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臉紅耳赤


  米博士的這一句話,小郭倒是大表同意:“是,這個大亨,可以說是世界上保護自己,保護得最好的十個人中的首三位,別說你去見他。就是他要見你,要見到他,也是不容易之至。”
  小郭曾見過大亨兩次,他在對我敘述時,曾一再強調,“要見到大亨不易”,并且很想把詳細過程告訴我。可是我沒有興趣听,兩次都要他略過算了。
  這時,小郭又這樣說,由此可知,要見大亨,真的不容易之至。
  這個大亨,如此保護自己,一半是為了安全的理由,另一半,我看也是為了故作神秘,抬高身分的造作。
  要見他是如何一個困難法,且不去說它,米博士又道:“于是,有人告訴我,一個方法,可以見到他。”
  我悶哼一聲:“先說這個“有人”是什么人,再說是什么辦法。”
  米博士現出為難的神情:“這……這個人……就是教我有難題可以來找衛先生的那位……我答應過他,不能說出他是誰來。”
  我相信在場的人,不單是我,都想重重地給米博士一拳,好叫他說話爽快些,別像豬油煮芋頭一樣,糊成一團漿,化也化不開。
  可是我也知道,這种脾性的人,你越是急,催他快說,他越是吞吐含糊,只有讓他自己說.還有可能把事情說得清楚。
  所以我作了一個手勢,令各人稍安,但是我也不由自主歎了一聲:“好,不說便不說。”
  米博士還真是像怕我們逼他說出來一樣,听得可以不說,居然大大松了一口气,真叫人啼笑皆非。
  溫寶裕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那人教你什么方法,可以見到大亨?”
  其實,還有一個問題,更重要些,那就是問他有什么事要見大亨,但溫寶裕已經先問了,也就由得他。
  米博士道:“那人告訴我,大亨有一個极其寵愛的女人,是一個出色的美女,名字叫朱槿,住在——”
  他說了一個地址,正是溫媽媽去造訪的女主人的住所,小郭叫了起來:“那人竟叫你藏起朱槿,等大亨來找你算帳?”
  也難怪小郭怪叫,若是有人這樣教米博士,那些真是狗屁軍師之至,而米博士居然會听他的,其愚蠢程度,也是超級的了。
  米博士忙道:“不是,不是,那人教我,見了朱槿,請她轉告大亨,我要見他,大亨既然寵愛美人,美人的話總會听的,誰知我對朱槿一說,朱槿格格笑,說:誰出了這樣的毒計,又害你又害我,你是這樣的一個美男子,我若是替你說話,大亨不但不听,反倒必然怀疑你我有什么曖昧關系,一怒之下……”
  米博士略頓一頓:“她倒沒說大亨一怒之下會怎么樣,大亨會怎樣?”
  米博士問得天真,小郭悶哼一聲:“不會怎樣,你那么天真活潑,他會把你送進幼儿園去。”
  米博士居然听出那是在調侃他:“郭先生開玩笑了。”
  這時,我越听越奇,我心知事情一定另有极古怪的內情在。但撇開深處的內情不說,單是浮面也發生的事,也就夠古怪的了——且都出于常理之外,不但古怪,而且奇趣迭生,在在出人意表。
  我問:“那你就——”
  米博士道:“我自然就依址去拜訪朱槿,過程倒也順利,進了屋子,除了朱槿這個大美人之外,還有一位……女子,就是這位溫先生的令堂大人。”
  溫寶裕“哼”了一聲:“真不巧。”
  米博士一呆,不知道溫寶裕這樣說是什么意思,我卻明白,溫寶裕是說,如果不是他母親那時正好在場,事情就不會和我們發生關系了。
  我向溫寶裕道:“結果一樣。”
  溫寶裕眨了眨眼,也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米博士受人指教,有難題來找我,可知事情遲早會發生到我們身上來的。
  米博士也沒有問我們在打什么啞謎,他續道:“我寒暄了几句,還沒有說到正題,朱槿就說有人找我,要我打電話過去,我就去打電話——”
  他說到這里,略頓了一頓,不等我發問,就道:“這一節——打電話來的是什么人,叫你什么事,我……也不能說。”
  紅綾又好气又好笑,叫了起來:“喂,你這個人——”
  我阻止了紅綾:“由得他,且听他說下去。”
  我對于米博士的這种行為,自然也不滿意之至——是他有事來求我幫忙,可是卻這個也不能說,那個也不便講,當真是混帳之至。但是我已想好了對付的方法,所以暫時由得他去。
  紅綾也就不再出聲,米博士卻自顧自地說下去,不知道他的行為,已犯了眾怒。
  他繼續道:“我一听電話,原來是有急事——”
  他說到這里,又頓了一頓,小郭冷冷地道:“至于是什么急事,當然又是不能說。”
  米博士連聲道:“是,是,那……不能說。”
  溫寶裕也冷笑:“好,那你就揀你能說的說吧!”
  米博士像是覺得他的听眾,有點不滿的情緒,但是他仍然照他自己的方式說下去:“有急事我必須离去,在离去之后不久,我就發現我的一本記事簿,忘在電話的旁邊。我當時是取出來查一個電話號碼的,于是我就折回去拿,記事簿中,有許多重要的數据——”
  他說到這里,溫寶裕陡然伸手,在自己的頭上重重打了一下,那“啪”的一聲,且十分響亮。
  這几個人中,只有我知道溫寶裕這一下動作是什么意思。他是在后悔自己把那筆記本中的所有數据,都清除掉了。
  若是不清除那些數据,留著慢慢看,對米博士這個人,至少可以多一點了解,總比如今受他這不說那不說的气來得好。
  我于是向溫寶裕搖了搖頭,表示“宁可他不仁,不可我不義”,偷窺他人的數据,始終是宵小之所為。
  米博士十分有趣,周遭的人,對他有什么反應,他大而化之,并不理會,這時也沒有注意我和溫寶裕的小動作,自顧自說著。
  他又道:“等我回去,見了朱槿,她卻說筆記本不在她那里,她又說了一些……一些話……”
  說到這里,米博士的俊臉,竟然迅速紅了起來,而且忸怩不安,神態很是怪异。這种情形,看在我和小郭眼中,雖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卻也實在難以相信。
  米博士歎了一聲:“她說的那些話,古里古怪,不合情理,我也不便覆述……”
  小郭冷笑道:“你雖然是人見人愛的美男子,但是她也不見得會立刻向你示愛吧!”
  我也料到,米博士說不出口的一些話,必然和風騷美麗的女主人有關,必然是成熟的女主人風言風話,說了些男女之間的風話,所以米博士才會臉紅。
  果然,小郭這樣一說,米博士連耳朵,脖子也都紅了,他雙手亂搖:“這……也不致于,她只是說,如果她留下了我的筆記簿,給她男人知道了,一定會以為我和她有曖昧的關系,所以她才給了人,她說的時候,确然……很好看,好看……之极。”
  小郭本來准備好好地取笑米博士一番的,我也不反對,可是,這時,我們都傻了,因為看來,米博士空自貌比潘安,在男女之情上,他竟像是一竅不通,而且,純情得就像是小孩子一樣。
  他這時說女主人朱槿“好看”的口气,就像是深山古廟中的小和尚,第一次見到美麗的女人一樣。
  我早就覺得米博士有點不通世務,可是也料不到竟至于這种程度。
  在這种情形下,小郭倒也不好意思再取笑下去了,他同意:“是,她是一個很好看的女人。”
  米博士又臉紅耳赤了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紅綾用目光詢問:“他怎么啦?”我、小郭和溫寶裕都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溫寶裕道:“想也是那美麗的女人,說了令他難堪的話。”
  怎知米博士真是呆頭鵝到了家,他忙否認:“不,不,不令我難堪,只是……她的身子靠過來……軟綿綿地,可是卻……燙得像一團火。”
  我更是奇上加奇,看起來,朱槿這個美婦人,對米博士這個美男子的引誘行為,有超乎想象之外者,我問:“她就靠著你說話?”
  米博士更是尷尬之至,又掙扎了一陣子,才道:“我們可不可以不討論這個問題?”
  若不是米博士的態度反應太奇特,這种男女之間的旖旎風光,我們也沒有興趣去尋幽探秘。這時,米博士竟至于出言求我們別再問下去,我們自然也不好意思窮追猛打,各自互望一眼,連紅綾也知道,米博士折回去找筆記本,和女主人單獨相處時,女主人頗有些出軌的言語和動作,不足深究。
  我點頭道:“請說下去。”
  米博士臉上的紅云,這才稍褪,他道:“我心急要去找回筆記本,可是她卻說不急,又要我喝酒,又……我也不知怎樣,覺得不愿离開,就和她閒談,她忽然問起我去找她做什么,我才想起了去的目的。”
  米博士說來,不是很流暢,但是也把一個初見美色者的情景,說得活靈活現。奇就奇在,這种情形,發生在未經人事的少年身上,就十分自然,米博士看來也二十九三十歲了,如何還會這等情狀?只好說那美麗成熟的女主人,實在太熱情奔放了。
  米博士又道:“我把去見她的原因說了,她一听之下,先是不信,待到證實了,她就笑起來,笑得……笑得……”
  他說到這里,臉又紅了起來。
  我心知女主人一定笑得花枝亂顫,說不定,軟成了一團,倒在美男子的怀中,此情此景,倒也很是動人。
  米博士吸了一口气:“笑了好一會,她才說我是個大傻瓜,然后就說,是誰教我這法子的,我……我……我……”
  他連說了四個“我”字,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竟難以為繼。
  溫寶裕和小郭异口同聲低罵:“白痴!”
  我道:“你不是講過,不能說那人是誰的嗎?”
  米博士神情忸怩尷尬之至,忽然伸手在自己耳朵上撫摸了一下,結結巴巴道:“是……不能說的,可是……可是給她……給她……一問,我……我就說了。”
  我們都知道在“給她一問”之間,還大有文章在,而且多半和他的專業有關,但自也不便深究,只是气憤他對我們什么也不說,可是一入了美女的迷魂陣,卻又什么都說了!
  小郭和溫寶裕又道:“真有出息!”
  小郭更加了一句:“只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原來狗熊也一樣!”
  溫寶裕立時幫腔:“好看的狗熊也一樣。”
  兩人并非在竊竊私語,米博士顯然听到了兩人的對話,可是他的神情,就像是全然听不懂兩人所說的內容,只是不解地眨了眨眼,就自顧自說了下去。
  他道:“我一把那人說了出來,朱槿她笑得更歡了,她說:“好么,原來是大水沖倒了龍王廟,一家子人,鬧到一起去了!”我不知道她這樣說是什么意——”
  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望向我們,大有挑戰的意味,像是在問我們,是不是明白朱槿那樣說,是什么意思。
  溫寶裕和小郭,都是又好气又好笑,都想出言狠狠譏剌他一番。
  但在這時,我已經看出點情形來了,我看出這位“專攻遺傳學”的博士,當真在人情世故方面,說得好听,像小孩子,而實際上,就像白痴一樣!
  而且,他自己不通世務,也以為別人也不通,所以才會有這种情形出現。
  我做了一個手勢.制止了溫寶裕和小郭,很正經地向米博士道:“她的意思是,教你來找她的那個人,和她是相識,是自己人!”
  米博士拍著手:“正是這么說,真有意思——大水沖倒了龍王廟,多么生動。”
  我們真正啼笑皆非,只好瞪著他,听他說下去。
  他又道:“朱槿一面笑,一面告訴我,我的辦法,一點也不好,不過來找她,卻是找對了。她說,這個人……你們叫他為“大亨”的,很難對付,連她對他,也捉摸不定,不過有一個方法,一定可以成功,不但能見她,而且,他會赶著來見我。”
  米博士說到這里,神情又有些忸怩,我失聲道:“是她……是她叫你帶她走的?”
  米博士點頭:“是啊!她說,她也不知道大亨是不是真的在乎她,要是我和她一起离去,大亨若是著急,一定會全世界找她,我就可以見到大亨了。”
  事情原來是這樣子,那真的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在未明事實之前,誰都會以為是米博士把人帶走的,甚至是誘拐走的。
  可是事實上,原來那是朱槿自己的意思!
  我們互望了一陣,看來小郭對米博士的印象极坏,所以一開口,出言也毫不留情:“哼,你們這几天,一直在一起?孤男寡女,干柴烈火,還有什么事做不出來的?你要去見大亨,等于找死!”
  我想阻止,可是小郭話已出口,果然,米博士听不懂小郭的話,不明白“干柴烈火”的暗示,睜大了眼,在等小郭作進一步的解釋。
  我忙道:“這几天,你們做了些什么?”
  米博士“哦”地一聲:“她帶我去見那個叫我來見她的那個人——”
  這一句,連我也不耐煩了,喝道:“你這樣說,不是太麻煩了嗎!”
  米博士想了一想,居然道:“沒有辦法,除非我把那個人的名字說出來,可是我又不能說。”
  此言一出,紅綾忽然長歎一聲,溫寶裕忙問:“何事興歎?”
  紅綾一面歎一面道:“我還以為有人是在假扮白痴,原來是真白痴!”
  我沉聲道:“紅綾,你才和他討論過那么深奧的遺傳學。”
  我有責怪之意,紅綾立時惊覺,再歎了一聲:“是我不對——可是我說的話卻沒有錯。”
  大家都不出聲,顯然是默認了紅綾的話。只有米博士,像是沒听到一樣,繼續說他自己的事,他又道:“他們見了面之后,自顧自說話,我一句也不懂他們的話,他們,他們說話的神態,都好看之至——”
  我一揮手:“那個你不能說名字的人,也是女性?”
  米博士略怔了一怔,才道:“是,女性,也是极好看的女人,不過不如……不如朱槿那樣……”
  小郭道:“不如那樣對你親熱,是不是?”
  米博士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我問了一個很是嚴肅的問題:“你和她,親熱到了什么程度?”
  米博士瞪大了眼望著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懂我的問題,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我歎了一聲:“你要去見大亨,如果你和朱槿親熱過,根本見不到他,他就會有一千多种方法,以令你消失無蹤!”
  這白痴一樣的米博士,听了我的話之后,居然不信。搖頭道:“會不會……”
  小郭怒道:“會不會,你一試便知。”
  米博士道:“我試過了……”
  此言一出,又大大出乎我們意料之外。
  我們都覺得事態嚴重之至,要是米博士就這樣胡里胡涂送了小命,那可是冤枉之至,可是他卻說來輕巧,已試過了!
  紅綾問:“試過了,怎么樣?”
  米博士皺著眉:“別說見他了,就算是打電話去想他听,也是難上加難,我努力了兩天多,才算是和他通了話,可是只說了兩句。”
  我們都大是好奇:“你沒有說你和朱槿在一起?”
  米博士道:“說了啊,從他第一個秘書接電話起,我就說了。”
  溫寶裕問:“總共有几個秘書?”
  米博士道:“我也不知道,至少轉了二十多個,有好几次,還是叫我留下電話號碼,等候通知,我每次都說:我想見大亨,我和朱槿見過,朱槿說她不見了,大亨會找她,通過我可以使朱槿出現——直到最后,大亨來听電話,我才說了開頭,他就大罵我,把電話挂上,我再試圖聯絡,就不成功了!”
  一直到听完.我們才同時想起了何以會有這种情形出現。
  想那大亨,是何等精明之人,但越是精明之人,思想上便越是容易有盲點。在他想來,若是有什么人拐帶走了他的女人,那必然是天涯海角,避之唯恐不及,哪里還會有送上門去找死之理?
  所以,他根本不信米博士所說,以為那是什么神經病人的胡扯!
  米博士大惑不解的事,答案一揭曉,就是如此簡單,這令得我們明白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米博士卻還在問:“我做錯了什么?”
  我心想,若是米博士連這种事都不明白,那是很難令他在短期間明白的了,于是我也不向他說明,只是道:“你要見大亨,為了什么?”
  米博士搖頭,我不禁跳了起來,喝道:“那你來找我,是為了什么?”
  米博士道:“我想通過你,可以見到大亨!”
  通過我,要見大亨,或者仍然很困難,但恰好小郭在,小郭是大亨的委托人,他要求見大亨,當然一定可以見得著的。
  所以我道:“不成問題,可是,你要見大亨,是為了什么?”
  這已是我第好几次提出這個問題了。
  而米博士仍是搖頭:“我不能說。”
  我反倒笑了起來,對小郭道:“你帶他去見大亨,應該沒有問題吧!”
  豈止沒有問題,簡直是小郭求之不得的事,但是小郭明白我這一問的意思,他道:“沒有問題——可是他又不說出為了什么去找大亨,我不會帶他去!”
  小郭在這樣說的時候,冷冷地望定了米博士,米博士發急道:“我是真的不能說啊!”
  小郭學著米博士的腔調:“我也是真的不能帶你去啊!”
  米博士向我望來:“教我來找你的那人,可沒說你會……會刁難我!”
  我气往上沖:“教你來找我的那人,可曾告訴你,我這人最恨人家說話吞吞吐吐,不明不白,遇有這樣的人,我豈止刁難而已,還會把他赶出門去!”
  一番話說得米博士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而小郭、紅綾和溫寶裕,都大大吁了一口气,顯然他們也想責斥米博士,別了很久了!
  我們都不出聲,看米博士如何應付這個局面,我也作了赶走他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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