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家轉過身,向前走去,我和羅蒙諾教授跟在后面,我又吩咐那管家道:“你一路向
前去,將所有的燈開著!”
老實說,如今我制住了羅教授,雖然說占了絕對的上鳳,但是我對于勃拉克,卻還是有
所忌憚,因為在傳說中,他可以在昏暗的情形之下,連發七槍,都射中扑克牌紅心七的七點
紅心,而那張扑克牌是在他三十碼前面的。
對著一個槍法如此神奇的人,如果他在暗,你在明,那你便等于有一只腳踏進棺材去
了!
那管家依著我的吩咐,一面向前走,一面開著了所有的燈。
屋子之中,大放光明,我仍然不敢絲毫怠慢,我將羅教授的身子當著盾牌,擋在我的前
面。
事實只不過是三四十尺,但等到來到了廚房中,并沒有發生什么意外時,我竟松了一口
气,像是走了一段長路程一樣!
廚房中的一切,和昨天我所看到的一樣,那只曾為勃拉克握過的咖啡壺也還在,我斷定
冷血的勃拉克如今一定不在屋子中,否則,他早已出來了。
那管家在通向儲物室的門前站定,轉過頭來看我。
我已經決定,先要羅蒙諾承認勃拉克是在這里,然后,再逼他說出王彥和燕芬的下落
來,這一切,當然最好是在勃拉克回來之前辦好!
我揚了揚手,道:“將門拉開來。”
那管家將門推了開來,不等我吩咐,又著亮了儲物室的燈,我用力推了推羅教授,使得
他踉蹌地向前,然后喝道:“你看——”然而,我只講了兩個字,便立即踏前一步,將羅教
授扶住,本來我那一推,是要將羅教授推跌在地上的,然而這時我卻赶緊將他扶住,唯恐他
跌倒。
剎時之間,靜到了极點,我們三個人,誰也不出聲,我只覺得心頭怦怦跳。在寂靜中,
唯一的聲音,便是一只貓在“咪咪”地叫著。
不錯,是一只貓。
儲物室中有一只貓,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儲物室通常都雜亂無章,在許多雜物的空隙
之中,正是貓最喜歡藏匿的地方,可是這只貓,卻使我一見之下,就整個人怔住了,作聲不
得!
那頭貓儿,有著黑白交雜的斑紋,我是見過的,那正是昨天身中几槍,從雜物上跌下的
死貓!至少十分相似,但如今這只貓儿,正望著我們在叫著。
除此之外,我還看到了儲物室中的情形。
不錯,那是一間儲物室,其中堆滿了雜物,和所有的儲物室一樣。但是卻一點也沒有什
么暴力的痕跡,沒有槍洞,沒有被破坏的物事,沒有倒下來的東西,塵埃甚厚,顯見堆在其
中的雜物,久未給移動了。
老天,這算什么,我是在做夢么?
我乍一見到儲物室中的那种情形,我的腦筋的确混亂到了极點。
但是,沒有多久,我立即鎮定下來。
我還不知道目前究竟發生了一些什么事,只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我昨日的遭遇,
絕不是幻覺,而我如今,也正是在同一的屋子中!
當然,事情已經過去近二十個小時了,有那么長的時間,來布置一間滿是埃塵的儲物
室,將有彈孔的東西搬去,噴上塵埃,補好牆壁,另外找一只相同的貓儿,并不是什么難
事。
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羅教授的身份是什么呢?他顯然是要掩飾勃拉克的存在,那
么,我如今的處境,可以說是危險到极點了。
我將羅教授的手臂握得更緊,我只想到一點:我必需立即离開這里。早就有人疑心勃拉
克表面上是單獨行動,但是在他的背后還是有著一個大組織的,現在我不可以證明這一點
了。而我一個人,是絕對沒有辦法和這樣的一個大組織作對的,我要立即离開這里,并和警
方秘密聯絡,那時,羅教授以無可奈何望著我,這老狐狸,他的表演功夫真好。
他道:“年輕人,你剛才提到儲物室,這里就是了。”我道:“啊,我一定弄錯了,你
們這里很和平,是不是?”
羅教授道:“就是你來得太不和平了。”
我冷冷地道:“我退出的時候,也非用武力不可。”羅教授道:“那是完全沒有必要
的!”
我道:“我不想傷害任何人,但是我卻也不想被人傷害,我要你陪我出門口。”羅教授
點頭道,“可以。”
我推著他,出了花園的鐵門,濃霧依然在,這對我很有利,因為當我放開羅教授之后,
可能有許多人持著槍想殺我,但是在濃霧的遮蔽之下,他們將難以如愿。
出了鐵門,我將羅教授一推,推出了几步,而我自己,即立即向后倒躍了出去,沒入了
濃霧之中,躲了起來。
濃霧像毛毛雨一樣,草叢之中,早已濕透,我躲了五分鐘,身上也濕了,我沒有听到有
任何動靜,向前望去,依稀可以看到羅教授在門口站了一會,然后向門內走去。
他只走出一步,我便看不到他了。
但是,我卻听到了一陣急驟的腳步聲,接著,便是那管家的聲音,道:“教授,要報警
么?”羅教授道:“不必了,年輕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我想他是不會再來了,快將我的自
衛手槍收好,你一直不贊成我槍中不放子彈,但今晚幸而沒有子彈,要不然,我一發現他的
時候,只當他是小偷,几乎要放槍了。”
羅教授的聲音,漸漸遠去,再接著,便傳來了關門的聲音。
我又呆了半晌。
事情仍然有兩個可能。其一:羅教授根本是無辜的,是我庸人自扰,找錯了目標、但
是,冷血的勃拉克的出現,又怎么解釋呢?其二,羅教授和管家,是明知我沒有离去,這些
話是講給我听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這兩人也實在太深謀遠慮,是太難以對付的敵人!
我又伏了三十分鐘左右,才輕輕地順著路,走了下去,走出了二十碼,我摸到了我的車
子,打開了車門,我駛著車子下山去。
我十分心急和警方秘密工作室聯絡——這個工作室的存在,也是不公開的,它所擔負
的,是最繁重和最難以應付的事情,例如勃拉克的出現之類——所以我下山時,車速仍然很
高。
我的車子在潮濕的路面滑行著,在一條坡勢陡峭的路上,我突然發覺,車子下滑的速
度,已不受控制,同時,我看到路面之上,閃起了一种奇异的反光,那是油而不是水!
在陡峭的路上,有人倒上了油:
這是何等卑劣的謀殺手法!
我心中不禁冷笑,因為想害我的人、手法也未免太低了,憑我的駕駛技術,在路面上倒
些油,就可以使我命喪了么?
我踏了下車掣,可是,車掣卻是松的!
我立即感到,我是太樂觀了,敵人十分高明,他們將我的煞車掣也破坏了,車子迅速地
向下滑去,去勢越來越快,我已不及作其他的考慮,我打開了車門,身子向外,穿了出去。
几乎是我的身子才一著地,還在打滾間,在我前面六七碼處,已經傳來了“轟””的一
聲巨響,我的車子,不知撞在什么地方了。接著,便是熊熊的火光,在濃霧之中,亮了起
來,我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這時,倒是路面上的污油救了我。
因為我曾在路上滾了几滾,令得我的身上,也都沾滿了黑色的滑潤油,所以,盡管火光
可以及到我伏身的地方,我伏在地上,卻也不容易為人發現。
我之所以說污油救了我的命,那是因為我又看到了冷血的勃拉克!
我看不清那人的臉面,是因為火光閃耀,和濃霧的原故,但是我卻看到了那人腰際一團
閃耀的紅光,那紅寶石的腰帶扣子。
同時,那种站立的姿勢,也是勃拉克所獨有的,他站在那里,就表現出他那种冷酷、無
情、嗜殺成性的可怕性格來。
破坏我的車掣,在路面上撒上滑油,使我車毀人亡,這對勃拉克來說,實在是太小的事
了,因之他站著欣賞的時間并不長,便動身向外走了開去。我兩次見了勃拉克,但是我兩次
都沒有見到他的本來面目。
勃拉克沒入了濃霧之中不久,我便听到了有汽車發動的聲音。
我站起身來,我的車子仍在燃燒,但已只剩下一堆廢鐵了。
我并無意憑吊我的車子,我只是站在車旁,回想剛才那生死一線間的經歷,如果我遲躍
出車子十秒鐘,那么我……我如今它是一國焦炭了。
我在想:勃拉克一定是太自信了,這人是可怕的魔鬼,但是他的自信,則是他致命的弱
點!
他除非不失敗,要不然,他一定失敗在他的自信上。
而事實上,他已經失敗在他的自信上了。
昨天,他自信在他自制的特級快槍瘋狂掃射之后,便不會再有生存的物事。但是我卻恰
好躲在門后避過了他。
而如今,他以為車毀之后,我一定燒死了,竟不詳細檢查一下,就离了開去,而事實
上,我則早已躍出車子了!
我本來,認為和勃拉克作對,几乎是難以想象的事情,但如今我的想法不同了。
一來,是因為勃拉克既然要將我置于死地,我必需与他周旋,這其中,絕對沒有轉回的
余地。二來,我已發現了他的弱點!
只要發現了他一個弱點,便可以進而發現他更多的弱點,使他失敗!
我吸了一口气,沿著路,向山下走去,經過了兩個的士站,我卻遠遠地避了開去,我身
上滿是油污,接近人是會惹人注意的。我要先回家再說。
我當然不是放棄了追蹤王彥和燕芬兩人的下落,只不過我要采取另一個方式——并不是
獨力進行的方式。我准備一回到家中,便立即和警方秘密工作室聯絡、我化了將近一小時,
才步行到家門口,我看到我家樓下大廳,燈火通明,這時已經是下半夜了,老蔡難道還沒有
睡,正在等我么?我快步來到了門前,取出鑰匙來,打開了門。
我才一開門,便听得老蔡的聲音,道:“主人回來了。”我呆了一呆,心想:原來有人
在等我,那是什么人呢?我跨了進去,只見老蔡已迎了上來,他以充滿了惊訝的眼光望著
我。
的确,這時候,任何人見了我。都不免惊訝的,因為我由頭到腳,全是可怕的油污!
我忙道:“有人來找我么?”
老蔡向大廳角落上的一張沙發指了一指,道:“不錯,有一位小姐來找你……”老蔡在
講這句話的時候,壓不住他心頭的恐懼。
我听說有一位小姐來找我,心頭正在奇怪間,老蔡已壓低了聲音,道:“我……我
怕。”
我呆了一呆,道:“你怕什么?”老蔡的聲音更低,道:“那位小姐的打扮,就和上次
的那個骷髏精……是一樣的。”
我叱道:“別胡說!”老蔡卻還拉住我的衣袖,道:“千万要小心才好。”我一推,將
他推開了一步,高聲道:“誰來找我?”
我已向老蔡剛才指的角落看去,也看到了有一位小姐坐在一張高背沙發上,但因為沙發
的背很高,几乎將那位小姐的全身,盡皆遮注所以我只能看到那位小姐放在沙發扶手的手
臂,并看不清她是什么人。
我一面問,一面已向前走了過去。
我才走出了兩步,便听得那位小姐開了口:“衛先生,請你別再向前來。”
我一听那聲音,更是大奇,因為那分明是燕芬的聲音,我為了她一日未歸,而几乎車翻
人亡,原來她卻在這里,她在弄什么玄虛?
我當然未曾將她的話放在心上,我繼續向前走去,一面問道:“燕芬,是你么?你可有
和家人通過電話么?你到哪里——”我才講到這里,已來到了燕芬的近前,燕芬突然离開了
沙發,向后連退了儿步,尖聲叫道:“別再走近來,別再走近來。”
我抬頭向燕芬看去,不禁呆住了。
燕芬穿著一條長褲,外面則穿著一件不很稱身的長大衣,帶著手套,頭上至少包著兩條
深色的絲巾,將她的頭臉,完全裹住,而且,在午夜,在室內,她也戴著一副黑眼鏡。
老蔡說得不錯,燕芬這時的打扮,和王彥上次來的時候,几乎一樣,將她的身子,完全
遮蔽了起來。
突然之間,一股莫名的恐懼,像是突然襲到的電流也似,穿通了我的全身,我震了一
震,指著燕芬,道:“你……你……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燕芬的聲音,听來反倒比我還鎮定得多,她道:“衛先生,你不必問這些了。王彥的下
落我已找到,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我踏前一步,燕芬后退一步,我沉聲道:“不,事情沒有過去,正在開始,王彥怎么
了?
你怎么了,你們必須對我說!””
燕芬尖聲說著、几乎是在高叫,道:“我說事情已過去了,你不必多管閒事,就是幫了
我們的大忙,你更不可以通知警方!”
我緊釘著道,“為什么?”
燕芬吸了一口气道:“因為事情已經過去了,何必再惊動什么人?”我一聲冷笑:“事
情過去了?燕小姐,你為什么作這樣的打扮?”
燕芬的身子向后縮了一縮:“我……我得了重傷風,所以才這樣的。”
我斬釘截鐵地道:“不!你遭到了和王彥相同的遭遇,是不是?你說啊?你怎么不開
口?你們究竟遭到了什么事?”
我一面說,一面一步一步,向前逼了過去,燕芬則一步一步地向后退著,她終于到了退
無可退的地步了,她背靠在牆上,急速地喘著气,道:“你別近來!別近來!”我自然不听
她的話,手一伸,已向她的肩頭搭去,我看出燕芬的神經,正處在极度的恐懼和震惊之中,
我要先按她的肩頭,令她鎮定下來。
在那一瞬間,我忘了燕芬在柔道上有著极高造詣這一件事了。
我的手,才一搭上她的肩頭,她猛地一側身,已經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只覺得身子猛地
一轉,身不由主,“叭”地一聲,跌倒在地上。
然而,我在跌下之際,卻還來得及抓住燕芬的一只衣袖,那只衣袖。在我整個人的重量
壓墜之下,“嗤”地一聲響,被我撕裂了下來。
燕芬發出了一聲惊呼,向外奔去。
我不明自她何以惊呼,她只不過被撕去了一只衣袖而已,我仍然沒有發現什么异狀,但
是燕芬向外奔去,卻使我非截住她不可,我猛地扑出,燕芬慌亂地以她的手臂來擋格我,我
又抓往了她的衣袖,她又猛烈地一掙,我又將她襯衫的袖子,拉了下來。
在她襯衣的袖子被我拉下來之際,我猛地一呆,我第一個感覺,是我在做噩夢,我第二
個感覺,則是我并不是在做夢,但是我是在作什么呢?我卻說不上來,我除了呆呆地站著之
外,什么也不能做。
在襯衣的袖子也被我拉了下來之后,燕芬的右臂自然裸露了。可是那是什么樣的裸露?
我看到一條完整的手背骨,一端連在燕芬的肩上,另一端,則還戴著手套!
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燕芬,擺動著那條手臂骨,奔出了我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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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屋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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