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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在南美洲發生的非常事故


  事后,我想起來,那真是极卑鄙的陰謀,欺騙了一個完全相信了我的人!
  我和辛尼才一走進醫院的建筑物,就看到一個中年醫生帶著兩個壯漢走了過來。我走前几步,間明了那醫生的名字,就向身后的辛尼擺了擺手,那兩個壯漢直沖了過去,將辛尼抓住。
  辛尼直到這時,才明白發生什么事,他被那兩個壯漢拖開去時的那种神情,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我從來也沒有見過一個人臉上,有過這樣憤怒的神情。他一面掙扎著,一面叫道:“無恥,卑鄙!你太罪惡了!罪惡!罪惡!就是因為罪惡,我們才不得不生活在地球上!你的罪惡,代表了世人的罪惡,不應該得救!全不應該得救!”
  辛尼一面狂叫著,一面被那兩個壯漢拖了開去。那醫生向我攤手:“你的朋友比你所說的情形,要嚴重得多了!”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他有時候很清醒。如果你們這里設備和人手不足的話,可以和他家人聯絡,送他回去!”
  那醫生點著頭,又叫我留下我的記錄。我隨便捏造了一個假名字,敷衍了過去,离開了醫院。
  离開了醫院之后,我也不將辛尼對我的咒罵放在心上,反而覺得已經解決了一件事。剩下來的,只是再找到巴因就可以了。
  而我相信,巴因一直還在加德滿都,可能還在繼續他的“出售古物”的勾當。只要到游客常到的地方去找一找,應該可以找到他的。
  最多游客出沒的地方當然是酒店,而且,我也想到我第一次來往的那家酒店去問一問白素是不是曾和我聯絡過。白素走得那么急,南美那邊,利達教授不知道又遇到了什么怪事?
  我經過了几家酒店,略為停留了一下,沒有看到巴因。等我來到那家酒店的時候,已經將近天黑了。
  我才走近柜台,酒店的職員就認出我來了,他用十分奇怪的眼神望著我:“先生,上次你跟著御前大臣离去之后,就通知退房,原來你認識御前大臣!
  直到這時,我才知道那個中年人,是尼泊爾國王的御前大臣。我含糊其辭地回答了几句:“可有我的信、電報,或者什么的?”
  那職員連聲道:“有!有!有一個長途電話,我們錄了音,是南美洲打來的,請等一等。”
  對尼泊爾這個地方的人的辦事效率,不能苛求。我一听得南美洲有長途電話打來,知道事情絕不尋常,當然急想听到電話的錄音。可是“請等一等”,就等了將近一小時,且等得我無名火起,才看到那職員拿了一卷錄音帶來,我伸手想去取錄音帶時,職員卻伸手向我索取几乎可以買一架錄音机的代价。
  我急急付了錢,才想起沒有錄音机是听不出帶上講些什么的,我再問他要錄音机,他回答的還是那句話:“請等一等!”
  這次,我不再等了,我出了酒店,來到另一家電器店中,干脆買了一架小型錄音机,塞進錄音帶,按了掣,我听到了白素的聲音。白素說要找我,酒店的人回答說我已經不再住在酒店中了。白素的聲音很焦急,我完全可以听得出來的。白素請酒店的職員留下她的話,說我一定會來取消息,酒店的職員回答說沒有這种服務。
  我听到這里,已經火冒三千丈了,白素在不斷說著,酒店的職員才說,他們在接到外地長途電話之際,一開始就有記錄,不過:“對不起,小姐,你講得太久了,請別妨礙他人通話的机會!”
  我听得白素叫了一聲:“衛,快來!快來!”接著,錄音就結束了!
  我捧著錄音机,簡直難以相信天下竟會有這樣的事!雖然我早就知道在這种地方,對人的辦事能力是不能估計過高的!
  我所听到的白素對我的留言,只是:“快來!快來!”那是緊急的呼喚,如果不是她那里有急事,決不會作這樣的呼喚。
  我不知道在利達教授那里發生了什么事,而白素打電話給我,是好多天以前的事情,那時我正在大吉領,和嘻皮士混在一起。
  雖然沒有找到巴因,但是我實在無法不离開尼泊爾了。我還不能公然离開,要是被人發現我在尼泊爾,不知道還會惹什么麻煩上身。如果我再走陸路离開,又要耽擱几天,在這時候,我想起白素那邊的事情如果极其緊急,她一定會和家里的老蔡聯絡。
  我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又用力抓自己的頭發——這可能就是頭發的作用之一,哈哈——怪自己為什么沒有立刻想到這一點。
  我奔回酒店去打長途電話,這一次倒沒有耽擱多久就接通了,老蔡一听到我的聲音,就叫道:“我等了你五天了!”
  我忙道:“少廢話,太太說了些什么!”
  老蔡道:“不是太太說的,根本是錄音帶,我全轉錄下來了,你听!”
  不到半分鐘,我就听到了白素的聲音:“衛,我不能自己打電話給你,所以錄了音,托人把我的聲音傳來給你。快來,利用最快的交通工具,這里發生的事我無法向你詳釋,你不必再找柏萊,柏萊回來了!”
  听到這里,我就呆了一呆,“柏萊回來了”,這是什么話,柏萊已經死了,怎么能到南美去?白素一定不知道柏萊已經死了。可是再听下去,我更呆住了,白素繼續道:“事情极怪,我相信柏萊在尼泊爾死了!利達教授的處境很不妙,快點來!這里情形很不對——”
  白素的錄音帶講到這里,聲音已經愈來愈急促,而且我听到有一种“篷篷”的鼓聲。我對印地安人的鼓語也略有研究,一听那种鼓聲,就可以知道那是一個印地安部落,正在召集所有的人,要進行一項极其隆重的祭神儀式,這個重大的祭神儀式,一定是突發的。
  這時,我并沒有對那种鼓聲多加注意。因為我知道利達教授的實驗室是在巴西亞馬孫河上游的叢林中心,附近有許多印地安部落,有的部落几乎和文明世界完全隔絕,十分凶狠。白素講話的時候,可能就是在利達教授的實驗室之中,那么,其中夾雜著一些印地安人鼓聲,當然也不足為奇。
  可是再听下去,我不禁吃惊。白素的聲音愈來愈惊惶。她決不是一個遇事張皇失措的人,所以她那种惊惶的語气,才特別令我吃惊。她繼續道:“我會盡量應付,希望你快點來,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和你講完,不過我托的人很可靠,他一定會盡他所能,將錄音帶轉過你那里——等一等,等一等——”
  白素連叫了兩聲“等一等”,顯然,那不是對我說的話,而是當她在講話之際,發生了异常的變故,再接著,便是一下惊呼聲,我一听就明白,那是利達教授的呼叫聲,然后,音呼寂然,錄音帶的聲音完了。
  這种情形,實在是令人心中焦急之极的,事情可能發生在十天之前,而我又遠在數万里之外,當時如果發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我無論如何無法補救了!
  就在我發急之際,老蔡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他道:“打電話來的那個人,說他是祁高中尉,他也叫你盡快去。”
  我忙問道:“他有沒有說太太怎樣了?”
  老蔡道:“沒有,沒有說,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說道,“我立刻就去,我會用最快的方法去!我不等老蔡再羅咦什么,就放下了電話。在放下了電話之后,我只不過思索了几分鐘,就有了決定:如果我要用最快的方法到南美的話,只有找一個幫助我,才可能達到目的,這個人,我再會見他,雖然難免尷尬,但是非他不可。這個人就是尼泊爾國王。
  我通過酒店職員,租了一輛車子,直駛王宮,在我被衛隊攔住之際,我就提出要見御前大臣。我被帶到警衛室中等了半小時,御前大臣——我曾和他找過交道的那個中年人,就走了過來。我一見他,不等他開口責難我,就立即道:“我要見國王,無論如何,我要見國王!”
  御前大臣的臉色很難看:“國王不會見一個背信棄義的人!”
  我道:“我再回來,是解決一件私人的事,這件事十分重要,和巴因完全無關!”
  御前大臣的臉色更難看了:“什么巴因,我根本不知道有這個人!”
  巴國和國王之間,有著极不尋常的關系,這一點我早已肯定,御前大臣否認有巴因這個人,當然也是由于這种神秘關系不能公開之故。如果照我平時的脾气,一定不肯放棄,要追查下去。但如今我自然沒有心情去顧及這些。
  我急忙道:“好的,根本沒有這個人,我將他完全忘記好了,不過我有事情,要他幫助。”
  御前大臣哈哈地道:“國王日常事務,全由我代為處理,你有什么事,盡管向我提出好了!”
  我略想了一想:“我要盡快赶到南美洲去,是不是可通過貴國的關系,向印度軍方借一架軍用机?我自己會駕駛!”
  我相信自己的要求是夠古怪的,所以御前大臣一听,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神情望著我。我不給他推搪的机會:“你們幫了我這個忙,我決不會忘記,以后貴國如果有任何事情要我效勞,不論事情如何困難,我一定盡我的能力。”
  御前大臣又望了我片刻,才道:“我要去和國王商量一下。”
  他講完了那句話,就走了出去,在他一走之后,就有兩個軍官來“陪”我。他去了不過三十分鐘。而在這三十分鐘之中,我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亂轉。三十分鐘之后,電話來了,是一個軍官接听的。軍官放下電話之后,立時向我行了一個警禮:“請到王宮去,大臣說國王准備見你!”
  一听他這樣說,我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兩個軍官陪我進了王宮,仍然在上次那間華麗的房中,我見到了大臣和國王。
  國王并沒有生气,只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望著我:“你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我苦笑著:“謝謝你,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想不到這一句話,倒引導起了國工的共嗚,他突然歎了一口气:“和你一樣,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大臣已經聯好了,一架印度的噴射軍用机已在途中,會停在加德滿都机場。有駕駛員送你去,因為我不想你送回飛机時,再見到你!”
  我大聾過望,向國玉行了一禮:“我實在不知道怎樣感謝你才好。”
  國王盯了我片刻:“其實,你應該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好的感謝方法。”
  我并不是蠢人,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我略想了一想:“是,我和陛下是第一次見面。”國王听我這樣講,頑皮地眨著眼,呵呵大笑起來。那使我發現國王實在是一個十分有幽默感,而且十分平易近人的君子。
  而在那時候,我實實在在,想到他和巴因之間的關系,一定有不可告人的苦衷。他既然這樣誠心誠意地幫我,我當然應該了解他的苦衷,不再調查下去了。的确,我當時是決定放棄調查的了。至于事后我再次又來到尼泊爾,又再找到巴因,將巴因和國王的神秘關系弄清楚,那并不是我本人的意愿,而是事態的發展,逼得我非如此不可。幸而國王后來也原諒了我。這是以后的事,暫且擱下不說。
  當時,我的問題已解決,御前大臣已通過外交途徑,將飛机經過的地方全聯絡好,我會在巴西北部一個軍用机場上落降,然后驅車直趨利達教授的實驗室。這是最快的方法,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快過它。
  在等候那架飛机前來之際,我和國王有大約半小時的閒談机會。國王向我問及我一生經歷之中几件最奇怪的事,我扼要對他說了。
  國王問我:“你是不是堅信,除了地球之外,別的星球上還有高級生物?”
  我笑道:“我是堅信,而且一定有!”
  國王對這個問題像是很感興趣,問了很多。我并沒有想到國王另有深意一只當他對這個問題有著普通人都有的興趣而已。直到他忽然問到了一個問題,我才覺得有點不尋常。
  他忽然問道:“照你來說,几個极其特出的人,會不會來自別的星球呢?”
  我隨口問道:“像是什么人?”
  國王道:“譬如——”他講到這里,略停了一停,看他神情像是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問我,他終于問了出來:“譬如,像佛祖。”
  我怔了一怔,這是很難回答的一個問題。我只好道:“這很難說,佛祖是特殊的人物,他所創造的宗教,對人的生命提出了一整套的理論,這套理論,歷時兩干多年,人類還無法在實踐上得到證明。”
  國王湊近了身子,現出十分殷切的神色來:“佛祖的理論,最終目的是要人能脫出輪回,回到西天去,你知道西天何所指?”
  我想不到國王在這樣的時候,忽然會和我討論起這個問題來,我只好道:“西天,就是西方极樂世界。”
  國王象是在自言自語,又象是在問我:“在西方极樂世界,人是永生的?沒有死亡?”
  我笑了起來:“能到西方极樂世界,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了,神當然是永
  國王將“神當然是永生的”這句話,重复了几遍。我已經看出了國王的心目之中,一定有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想和我討論,但是看來他又不想將心中所想的突然講出來。
  我只好道:“有一個現象很奇怪,所有宗教,目的几乎全是一樣。”
  國王道:“是,目的全是离開了肉体之后,人的某一部分,可以到某一個地方去,這個地方,或稱西方极樂世界,或稱天堂。所有的宗教,都告訴信仰的人有神存在,而人生活的歷程,身体并不要緊,精神或是靈魂,才是首要。”
  我點頭表示同意,國王的忽然又問道:“為什么呢?”
  為什么?我自然答不上來,國王笑著,那是一种無可奈何,又有點自嘲的笑容,道:“會不會那些宗教的始創入,本來全是由一個地方來的?”
  我感到了震惊,一時之間,更不知說什么才好,國王卻繼續道:“耶酥、穆罕默德、佛祖、老子,他們四個人本來是不是認識的?”
  這是一個怪誕到不能再怪誕的問題。盡管我對一切怪誕的事,都抱著可以接受的態度,在听到了這個問題之后,我也不由自主搖著問:“那不可能吧,這四個人生存的時間,相差很遠,好几百年。”
  國王卻望向窗外,出了一會神:“好几百年,那只是我們的時間,在別的地方來說,可能只是前后几分鐘、几小時的差別。”
  我感到愈來愈离奇,國王在這方面的問題,有無窮無盡的想像力。將那蘇、穆罕默德、佛祖釋迪牟尼和老子李耳聯在一起的人,不是沒有,但說他們四人根本是相識,這真有點匪夷所思。
  我想國王的心中,或者有他自己一套想法,我倒很愿意听他進一步的說明,可是就在這時,御前大臣走了進來:“再過十分鐘,飛机就可以降落!”
  我連忙站了起來,國王很客气地送我到房門口,我可以感到他還有很多話要對我說,也可以感到他心中有話,但是找不到傾訴的對象的那种寂寞感。
  可是我急于赶路,而且,由于“不得已的苦衷”,我甚至不能在尼泊爾的境內停留,所以看來我這個講話的對象,以后也很難和他相見了!
  御前大臣派車子送我到机場,飛机已經來了。駕駛飛机的是一個中校,他不知道我是什么來歷,只當我是王室的貴賓,對我十分尊重。我請他在安全范圍的邊緣,盡可能用高速飛行,他答應了。
  盡管噴射机已是地球上最快的交通工具,等我駕著車,在巴西北部的叢林中向前疾駛之際,也已是三十多小時之后的事情了。
  利達教授的實驗室我曾經到過一次,路途我是熟悉的,盡管是在晚上,也不至于迷路。
  雖然夜晚在叢林中硬闖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我也顧不了許多,吉普車的車頭燈,時時射到野獸的眼睛。那些眼睛在強光的照射之下,發出亮晶晶、綠黝黝的光瓦,看來怪异和駭人。
  愈是快接近目的地,我愈是心急,等到朝陽升起,我已經駛到了河邊,那是一條不很寬的小河,但是河水很湍急。
  利達教授的實驗室,就在前面的一個河灣,大約只有十分鐘的行程了,我的心中更是緊張,將車子駛得飛快。在高低不平的路上,車子有時可以跳到三四尺高,再跌下來,十分鐘后,我已經駛進了那個河灣,而突然之間,我用力踏下了剎車掣。
  我看到的情形,令我產生了如此巨大的震動,以致我踏下剎車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反應,車干在高速行駛我中,突然停下,車子打著轉,陡地翻了過來。我也不理會自己有沒有受傷,一面發出呼叫聲,一面掙扎著自車子下爬了出來,站直身子。
  雖然我的身子搖搖晃晃,不是很站得穩,但是眼前的情形,我還是看得十分清楚。
  利達教授的實驗室本來是六列十分整齊的茅屋,其中四列,是他千辛万苦運來的玻璃搭成的溫室。里面种著上千种他所珍逾性命,費了近二十年功夫采集而來的植物。但是現在,我所看到的,只是一片廢墟!
  六列茅屋全都成了灰燼,一點也沒有剩下。在朝陽的光瓦之下,我看到焦黑的屋基下,有許多閃耀發光的物体,等我跟蹌地走向前之際,才看出那些發光物体,是碎裂成千上万碎片的碎玻璃。
  根本沒有人,如果有人的話,一眼就可以望到,利達教授那里去了?他的助手哪里去了?他雇用的土人哪里去了?更重要的是,白素哪里去了?
  我早已知道,就算我用最快的方法赶來,也一定遲了,可是我料不到事情會糟到這佯地步!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我一面發出毫無意義的呼叫聲,一面在六列茅屋的屋基上,來回奔跑著。
  白素曾說過處境不妙,但是她已曾說過可以應付,除非是情況极端惡劣,不然她至少該留下一點什么來,好讓我推測這里究竟發生過什么事。
  可是我找了又找,卻什么也沒有發現,眼前只是一片荒涼已极的為墟!
  到了我坐下來的時候,才發現日頭早已正中!我完全不知該如何才好,從來也沒有這樣傍惶失措過,簡直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所以,當我突然又听到了有車聲傳來之際,我像是遇到了一個大救星一樣,陡地跳了起來,迎了上去。
  我只不過奔出了一百多公尺,就看到了輛軍用吉普車駛了過來。車上有三個士兵,一個軍官。車子在我身邊停下,那軍官道:“衛斯理先生?”
  我也不去問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只是點著頭。那軍官道:“我接到報告,有人在晚間駕車通過森林,向這地方駛來,知道一定是你。”
  我想起了老蔡的話,忙道:“閣下是祁高中尉?”
  軍官點頭答應,我叫了起來:“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祁高中尉歎了一口气,下了車,向前走去,我跟在他的后面,來到了廢墟附近,他才道:“事情很不尋常,你看那邊——”
  他一面說,一面指向東邊。他手指處,是密密層層的崇山峻岭。他道:“在那里,住著黑軍族——”
  我一听到“黑軍族”三字,就倒抽了一口涼气,失聲道:“黑軍族!黑軍族和外界不相往來,只要沒有人會侵犯他們,他們盡管凶悍,卻不會主動去侵犯他人!”
  祁高的神情有點訝异,像是惊疑于我對巴西北部深山中的一個人數不過千的印地安部落,居然也有認識,他點頭道,“本來是如此,但是——”
  我吞了一口口水,指著廢墟,問道:“這……是黑軍族的杰作?”
  祁高苦笑了一下:“我來遲了!你……也來得太遲了!”
  我只覺得頭皮發麻:“黑軍族……他們……教授和我太大,他們——”
  祁高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我定期巡視,一次來到這里的時候、是一個多月之前,當時的情情、已經很不尋常。從來和外界不通音訊的黑軍族,竟然派了一個巫師下山,來找利達教授,要教授進山去。”
  我道:“是不是教授在采集標本的時候,侵犯了黑軍族的禁地?”祁高道:“絕不是,教授在這里多年,對黑軍族有很深刻的了解,不會做這樣的傻事。我到的那天,是那巫師來過的第二天,利達教授對我說起這件事,他還開玩笑似地對我說:‘真是奇怪,黑軍族的巫師居然對我說我的儿子在他們那里,叫我去!’”
  祁高向我望來:“這不是太無稽了么?”
  這當然太無稽了,但是我卻感到了一股涼意:“柏菜回來了。”這是白素說的;“我相信柏萊在尼泊爾死了。”這也是白素說的。這其中究竟還有什么怪异的聯系呢?
  祁高繼續道:“巫師在族中的地位十分高,親自出山,事不尋常,我還問他那土人是不是真的祭師。利達教授還回答我:‘他的帽子上的羽毛,只有黑、白二色,你說他不是巫師,又是什么身份。只有黑白二色,不但是巫師,而且是重大儀式中的主要祭師,事情可真不簡單了。當日,當我离開的時候,教授就坐我的車子离去,說是要和亞洲的一個朋友通電話。
  我道:“那就是我,可是我在尼泊爾,正在找他的儿子!我妻子接到了他的電話。”
  祁高的神情十分疑惑,我也沒和他作進一步的解釋。因為我一听祁高的敘述,就可以肯定,利達教授對祁高只不過說了一點點事實,而隱瞞了許多。因為單憑一個巫師來找他,說他的儿子在山里——黑軍族的聚居地,絕不足以使教授打電話來找我,而更不足以使白素一听到他的電話,就万里迢迢前來。
  祁高繼續道:“后來,好像又沒有什么事,你太大是我派人送到這里來的,我駕車,當我們來到這里的時候,可以听到黑軍族召集全族人的鼓聲,表示他們的族中、有重大的事發生,鼓聲持續了好几天,我每隔一天來一次,最后一次來的時候,你太大要我帶一卷錄音帶去打電話給你,你仍然不在。”
  我道:“是的,我听到了那卷錄音帶。當時,她處境十分不妙,你難道沒有覺察到么?”
  祁高听出了我的話中有責備他的意思,忙道:“誰說我沒有覺察到!我看出她和教授,都十分惊惶,好像有什么絕不可解釋的事降臨在他們身上,但是我問了,他們卻全說沒有什么,我問不出所以然來,當然只好离去,又隔了一天,再到這里時,已經這樣子了!”
  我道:“你推測發生了什么事?”
  祁高道:“當然是黑軍族的進攻。”
  我又道:“人呢?所有的人呢?”
  祁高搖頭,表示答不上來,我想了一想:“將你車上的汽油盡量給我!”
  祁高像立即想到了我想干什么,他大叫了起來:“不能!”
  我道:“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我一定要去!”
  祁高极其惊駭,甚至在不由自主地喘著气:“你想去闖黑軍族的禁區!你對黑軍族既然有認識,難道就不知道亨爵士探險團的事?”
  我當然知道亨爵士探險團的事。亨爵士是偉大的英國探險家,他想突破黑軍族与世隔絕的現象,招募了七八志愿隊員,不管巴西政府的反對,甚至擊退了巴西政府派來阻截他們的一隊軍隊,進入黑軍族的禁區。當時,英國的賭博公司對他們能生還的机會的盤口是五百對一。結果,五百分之一一的机會并沒有出現。八個人,連亨爵士的尸体在內,被人在亞巴孫河的一條交流上發現、操扎在一個木排之上。
  八個人全死了,在木排上,有黑軍族的標志。自此之后,巴西政府就畫出了禁地,不准任何人走近离這個印地安部落三里的范圍之內。
  我并沒有向祁高再說什么,只是重复著我的要求。祁高的面色灰白,喃喃地道:“這簡直是自殺,我不能供給你汽油。”
  我簡捷地道:“結果是一樣的,即使是步行,我也一樣要去。中尉,這里并沒有發現尸体,我們不能絕望,這里的人,可能還生存在黑軍族中!”
  祁高眨著眼,外人能在黑軍族部落中生活,那是不可思議的事,我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但在我而言,不能不如此希望。
  祁高道:“那么,至少等一等,等我和長官商量一下!”
  我斬釘截鐵道:“不行,我一分鐘也不愿耽擱!”
  祁高歎了一聲,指揮著他手下的三個士兵,將六罐汽油,搬到了我的車上,將傾复了的車子推起來,我立即上車,向祁高揚了揚手、疾駛向前,在我以過了祁高身邊的時候,祁高解下了他的佩槍,向我拋來。
  我接住了佩槍,一停不停地繼續攻向前,不消片刻,又已經進入叢林之中了。
  叢林中只有一條很窄的路,即使是在那“路”上,也全是洪木和樹樁。不論我如何心急,車速都無法快得過每小時五里。
  當晚,我只是認定了方向,一直向北駛。那些山岭看來很近,但實際至少有七八十里,直到天黑,還是相隔很遠。我已經有一晚未曾睡過,但是焦急的心情,使我一點睡意也沒有,我又徹夜不停地駕著車,快到天亮時,總算闖出了叢林,眼前是山腳下的一片小平原。在平原的邊緣上,豎立著巨大的木牌,用各种文字,甚至有原始的印地安象形文字,表示再向前去,便有极度的危險。
  我一直將車駛到了警告牌下,才停了一停,喝了几口水,吃了點干糧。
  向前看去,前面十分平靜,小平原上野花叢生,有一群小鹿在我不遠處,用好奇的眼光望著我,山岭就在不到五里之前,不消十分鐘,就可以直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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