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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被擄上了太空船


  我覺得极其訝异,因為我知道、禿頭并不是疾病,而是一种生理現象,一直到現在,某几种病理脫發,痊愈后,頭發會重新生長出來,還沒有甚么辦法可以使生理的禿發,重新長出頭發來。世界上所有的“生發水”,全都是噱頭。唯一的方法,就是一根一根頭發的“种植”,那是一項十分复雜的手術。賈玉珍雖然花得起這個錢,可是看起來,他絕不會去做這种手術。
  我揪著他的頭發,心中奇怪不已,賈玉珍現出很气惱的神情來。
  他一生气,我更進一步注意到,賈玉珍看來,比實際年齡輕了,我的意思是,比我上次見他的時候,他看起來年輕了,而且,涵養功夫,也沒有以前那么好。我繼續取笑他:“咦,你看起來年輕多了,是用甚么方法保養的?找整容醫生拉過臉皮?”
  賈玉珍气惱更甚,但是又不敢發作,他瞪了我一眼:“是揀陰補陽,你的好奇心滿足了吧?”
  我不再說下去,只是打量著他,心中仍然不免奇怪。
  賈玉珍苦笑了一下:“我想托你找兩件玉器,大約是漢朝時的物品,它的形制是——”
  我不等他講究,就叫了起來:“你瘋了!漢朝的玉器,有几十几万件,有的埋在地下,可能不知道握在甚么死人手里,或是含在甚么死人口里,就算流傳下來,出了土的,也不知多少,光憑它的形狀,誰能找得到?神仙也找不到!”
  賈玉珍听我嚷叫著,歎了一聲:“神仙?神仙一定找得到的。”
  我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那你就去找神仙,別來找我。”
  賈玉珍一副苦惱的樣子,又在頭上摸了摸——那是他禿頭時候的習慣,現在頭上雖然已經長了頭發,但是習慣還沒有改。我真想伸手過去,再在他頭上狠狠抓一下,看看他那些頭發是不是移植上去的。
  他歎了一聲:“是的,我知道很難,漢玉,留傳的极多,我一生見過的不知多少,那兩件東西……唉,听說,曾在康親王的府中,有人看到過——”
  我笑道:“那你就該自己去找,康親王府上的古董流到哪里去了,你最明白。”
  賈玉珍站了起來:“你以為這一年來我在干甚么?就是在找那兩塊漢玉。可是那真比大海撈針還難。”
  我道:“比在沙漠中找一粒指定的沙子更難。”
  賈玉珍望著我:“我想你神通廣大,或者可以,唉,算了吧,別再提了。”
  他一面說,一面揮著手,由于他動作幅度大了些,一揮手間,把我書桌上的一疊書、文件,揮得倒了下來,跌在地上。
  我搖頭,他也連連道歉,馬上俯身,替我去拾,他拾起了几本書,放好,再彎下身去,就在這時,我突然听得他發出了一下惊天動地的惊呼聲。
  說他的那下呼叫聲“惊天動地”,實在并不算過分,首先,我陡地震呆,足有三秒鐘之久,不知道如何反應。
  這對我來說,极其罕有,我經歷過無數凶險,全靠反應敏捷,才能在极惡劣的處境之中,化險為夷。若是經常震呆達三秒鐘,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是一來由于賈玉珍的那一下叫聲,實在惊人,二來,隨便我怎么想,我也無法想得出賈玉珍有甚么理由,要發出惊叫聲來。
  緊接著,書房門“砰”地被推開,白素像旋風一樣,卷了進來。
  她來得快,停得也快,立時望著我,疾聲問:“甚么事情?”
  甚么事?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坐在書桌之后,賈玉珍本來隔著桌子,坐在我的對面,他站起來,碰跌了書,彎下身子去拾,我和他之間,就有桌子阻隔了視線,所以我不知道發生了甚么事。
  我連忙站起,去看賈玉珍,白素也向賈玉珍望去。
  只見賈玉珍彎著身,手中拿著一張照片,盯著在看,兩苹眼睛,像是要裂了開來,他的一生之中,只怕再也沒有一次可能把眼睛睜得更大。
  從他的姿勢來看,他剛才發出一下那么惊人的呼叫聲,由于看到了他手中的照片所發出來,而那照片,是夾在書和文件之中,剛才在他一揮手時,一起碰跌下來的。
  那張照片,是甚么照片呢?就是魯爾寄給我的那封信中,附來的兩張照片之
  我一看到這种情形,不禁陡地一呆,立時自己告訴自己:不可能吧?不會那么巧吧,難道賈玉珍所要找的那兩件玉器,就是這兩件?
  我直到這時,才注意地看了一下那張照片,那東西看來形狀的确有點怪,像是一件玉符,形狀不規則,邊緣有著參差不齊的鋸齒,在照片上,看不出它的大小,照片拍得相當模糊,依稀可以看出,上面有一些文字刻著,隔得遠,我也看不清。
  白素也看到了賈玉珍怪异的姿勢,她向前踏出一步:“賈先生,你怎么啦?”
  這家伙,真不是東西,白素好意去問他,他陡然站了起來,動作快到了极點,几乎將白素撞倒,他竟連理都不理白素,人像是瘋了,指著我,尖聲叫著:“衛斯理,你……你……你……”
  他的臉脹得血紅,如果他血壓偏高,只怕一定會有三組以上的血管,就此爆裂。
  我本來想罵他對白素無禮,但一看他如今這樣的情形,知道還是先讓他安靜下來的好,我一面做著手勢,一面道:“你如果告訴我,你要找的……玉器,就是這兩件,我決不會相信。”
  賈玉珍的聲音變得嘶啞:“真是這兩件,我也不相信,可是,真是……這兩件。”
  他說到后來,不但聲音嘶啞,而且哽咽,由此可知他的心情,真是激動到了极點。白素來到了我的身邊,我把經過簡單地和她講了几句,又把另一張魯爾寄來的照片,找了出來,推到了賈玉珍的面前:“這是它們的另一面。”
  賈玉珍拿著相片,手發著抖,好半天,他才說道:“好,你開价吧。”
  我仍然不能相信:“這……真是你要找的東西?怎么那么巧?”
  賈玉珍喘著气:“這有甚么稀奇,仙緣一定巧合。”
  我和白素都只當他在胡說八道,白素的心腸比較好,她先作了一個手勢,令賈玉珍鎮定,才道:“賈先生,你看看清楚,是不是真是你要找的東西。”
  賈玉珍吸了一口气,吞了一口口水,又不經我許可,拿起了我的茶來,大口喝了兩口,再把那照片看了片刻,看起來,他的激動已經過去了,他才點頭道:“我可以肯定,實物在哪里?”
  我不禁苦笑,實物在東德一個小地方的農民手中。他看來那么心急想得到這東西,所以我道:“你別心急,听我慢慢告訴你。”
  賈玉珍陡地一拍桌子,用近乎吼叫的聲音向我道:“你不用吊我胃口,你一定知道我在找這東西,先我一步找到了,好來敲我竹杠,你只管開价錢好了,我最多傾家蕩產。”
  本來,賈玉珍對我說這种話,我一定生气之极,立刻把他拉出去了。
  可是我听得他竟然愿意傾家蕩產,得到那兩件東西,我也不禁怔呆。
  我也顧不得發怒,取過照片來,仔細看看。在照片上看來,那實在不是甚么了不起的東西,魯爾的信中說它可能是玉的,就算是最好的玉,价值也不會太高。
  可是,賈玉珍卻說出了那樣的話來。
  在我思疑之際,賈玉珍已催道:“怎么樣,你只要開得出价錢來,我就答應。”
  我歎了一聲:“老賈,我不想騙你,我一點也不知道你在找這兩件東西,而這兩件東西,是一個德國人寄了照片來給我,請我告訴他那是甚么。”
  賈玉珍現出一副絕不相信的神情來,我在桌面找著,找出了魯爾給我的那封信:”你自己看。”
  信是用德文寫的,賈玉珍看不懂,瞪著眼,我道:“你可以請白素翻譯,我會騙你,她絕不會騙你。”
  賈玉珍果然把信交給了白素,這封信,由于在收到的時候,全然是無關緊要的一件小事,所以我也不曾向白素提起過,白素也是第一次看到。
  白素一面看,一面就翻譯給賈玉珍听,賈玉珍听了之后,气咻咻地問:“地址呢?那個……魯爾的地址呢?”
  白素把信上角的地址指給他看,賈玉珍的行動,真出乎人意料之外,他竟然立時一伸手,自白素的手中,把那封信搶了過去,緊緊捏在手中,同時,向后退了兩步,來到了門口。
  他的神情緊張之极,看來,如果我去搶回這封信的話,他會和我拚命。
  他到了門口之后,尖著聲道:“衛斯理,我不會忘了給你好處,一定會好好謝你。“
  他話才一說完,轉身向外便奔,几乎從樓梯上直滾下去。本來,我要截下他,不讓他逃走,輕而易舉。
  但是我身形才一動,白素便已作了一個攔阻的手勢:“由得他去吧。”
  我皺眉道:“你老是同情這种莫名其妙的人。”
  白素淡然一笑:“事情本來和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但是對他來說,可能极其重要,那就与人方便算了。”
  我大聲道:“對這家伙?哼,他連告訴我一下,那扇屏風的夾層之中有甚么都不肯。”
  白素的心地极好,總是替他人著想:“或許,他有他的困難。”
  這時,賈玉珍早已离開,追也追不上了,我一半惱怒,一半無可奈何:“或許,屏風夾層之中,是一張治禿頭的藥方。你看他,本來頭頂光得發亮,一年不見,就長了一頭頭發出來。”
  白素笑道:“那也只好由得他,他是花了三百万美金買的。”
  我憤然道:“三百万美金?真要有那樣一張包治禿頭的藥方,可以賺三万万美金。“
  白素笑著:“你想,真可能有嗎?”
  我也不禁笑了起來,那當然只是說說而已,實際上沒有這可能。
  賈玉珍就這樣,拿著魯爾的信逃走了,第二天,我打電話到玉珍齋去找他,答覆是:賈先生昨天連夜离開了。
  我放下電話,心想,難道賈玉珍到東德去了?
  在接下來的几天中,我有便,曾把那兩張照片,給懂得中國古代玉器的人看過,他們的意見,綜合起來,大抵如下:
  看起來,像是一种玉符。中國舊玉器的形制十分复雜,像這种形狀不規則的東西,多半是玉符,用來作調兵遣將的信符,漢以前和漢代,都有使用。
  只有一個人看了半天之后,發表他獨特的意見:“我看這兩件玉器是『瓏』,雖然形狀奇怪一點,但可能是。這种玉器,是一种祀天的玉器,祭祀者握了這种玉器在手,据說,就可以和上天通消息,把自己的要求告訴上天,例如用來求雨。”
  鬧了半天,沒有一個專家可以說得出那東西真正是甚么。
  我自然不會專門去研究那是甚么,只是奇怪于賈玉珍那樣對古物有知識的人,會那么急切于得到它。想來想去,想不出答案,自然也算了。
  其后,我因為其他的事忙著,早把魯爾、賈玉珍忘記了。大約兩個月之后,那天晚上,晚飯之后,白素拿著報紙,來到我身邊,說道:“看,有一則消息,你可能有興趣。”
  我那時正在看書,所以并沒有接過報紙來,只是歪過頭去,看了一下,標題是:”大量罕見中國古物,首次在東柏林作盛大展出”。內文是:“總店設于英國倫敦的玉珍齋,是經營中國珍罕古物的權威,主人賈玉珍先生,對鑒定中國古物,有极高的超卓知識。此次展品超過兩百件,由他本人主持。据賈氏稱,希望他鑒定中國古物价值者,他可以免費代為鑒定。”
  我看了這則消息之后,想了一想,奇道:“怪,看起來,他沒有得到他要的東西。“
  白素道:“是啊,如果已到了手,就不用那樣做了。如今他顯然是要藉這個展覽會,把魯爾引出來,奇怪,他不是拿了魯爾的地址,立即去找他了么?”
  我在這時,做夢也想不到賈玉珍找不到魯爾的原因是甚么,只是奇怪:“是啊,照說,他一到東德,就可以依址找到魯爾,我看,只要他肯出一千美金,那東德人就高興莫名了。”
  白素道:“顯然他進行得并不順利,要不然他何必這樣勞師動眾。看起來,他對那塊玉,倒真是志在必得。”
  我心中對這件事,一直存疑:“實在沒有道理,任何人都說,古玉器,即使上溯到三代,也不是甚么名貴的東西。”
  白素吸了一口气:“賈玉珍這個人,有點像是傳說中的『覓寶人』,他能看出人家看來很普通的東西原來是寶物,我看那東西一定另有來歷和特別的意義。”
  我用手指敲著報紙:“那恐怕只有賈玉珍才知道。”
  這一晚的對話,到此為止。不過我知道白素的脾气,她如果對一件事有興趣。一定也會去查根究底。白素顯然在留意這件玉器的來歷,可是也沒有結果。
  在那天晚上談論過賈玉珍之后的半個月左右,也是晚上,電話響,拿起來一听,是來自東柏林的長途電話。我不禁怔了一怔,在德國,我有不少朋友,但是記憶之中,沒有熟人在東柏林。
  在和接線生講過了話之后,我听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衛斯理嗎?我是賈玉珍。“
  賈玉珍!這更使我感到意外,我道:“你好,你在開展覽會?東德政府給你麻煩了?”
  東德是鐵幕國家,對去自倫敦的一個古董商人,未必會有甚么禮遇,所以我才這樣問他。
  賈玉珍的聲音听來很苦澀:“不是,他們對我很好。衛斯理,你能不能到東柏林來一次?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請你幫忙。”
  我在一時之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我和他的那种交情而論,他竟然敢提出來要我万里迢迢到東柏林去一次的要求!
  我真不知道賈玉珍這個人打的是甚么主意,我也懶得跟他生气,我只是冷冷地回答:“對不起,絕無可能。”
  賈玉珍叫了起來:“你要多少代价,隨便你說,我都可以答應。”
  他這個人,就有這种本事,我明明不屑和他生气,可是他非要弄得我生气不可,我也提高了聲音:“去你媽的代价,多少錢都不行。”
  賈玉珍急速的喘著气,听來十分惊人,他道:“或許我說錯了,衛先生——我可以保證,你來東柏林的話,一定可以遇到你一生之中,從來未曾遇到過的奇事。”
  我“嘿嘿”冷笑著:“別把奇事來引誘我,我遇到的奇事已經夠多了。”
  當我說了這一句話之后,我已經准備放下電話了,可是還是听得他在叫嚷:“你來,我把那屏風中有甚么講給你听。”
  我連回答都懶得回答,“拍”地就放下了電話。他要我先答應到東柏林,然后再把屏風夾層中有甚么告訴我,這是他犯的大錯誤。
  就算我再想知道那個秘密,也不會被他要脅。如果他甚么條件也不提,在電話里,就把那個秘密告訴了我,或者對他的要求,還有考慮的餘地。
  在那個長途電話之后,一直沒有賈玉珍的信息,又過了十來天,那天晚上,我一和白素分別參加了兩個不同的宴會,我參加的那個,是一群天文學家的聚會,邀請我去的,就是那個托我賣屏風的朋友。
  聚會很愉快,听一群天文學家講關于天体的秘奧、宇宙的幽深,真是十分快樂的事。所以等我离開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
  我的車子停在离聚會處有一條街道的一個橫街上,我一面想著剛才的交談,一面不斷地抬頭,看著星空,很有點神馳天外的感覺。
  來到了車子前,才用車匙打開了車門,就听到車子里傳出了一個人的語聲來:“衛先生,維持姿勢,別亂動,有四個神射手,正用足以令一頭大象斃命的武器指著你。”
  我怔了一怔,看到駕駛盤上,放著一架小型的錄音机,聲音由那架錄音机發出來。
  我呆了半秒鍾,根本不听警告,伸手將錄音机取了過來,頭也不回,將之拋了開去。
  同時,我也進了車子,去發動車子,當作完全是沒有這回事。
  車子駛了不到三公尺,車身陡地震動,我听到了几下輕微的爆炸聲,整輛車子就無法再前駛了。
  毫無疑問,有人射穿了我車子的四苹輪子。
  我十分鎮定地坐在車中,等候對方進一步的行動。我相信對方如果要在黑暗中監視我,一定配備有紅外線望遠鏡,我絕不能讓對方看到有惊惶的神色。
  所以,我不但鎮定,而且還好整以暇,取出了煙來,點著,徐徐地噴了一口。
  我噴出了第二口煙,對方出現了,一共是四個人,行動十分快捷,從橫街的陰暗角落處,像老鼠一樣竄出來。
  我已經盤算好了如何對付那四個人,其中有一個,向著我身邊的車門沖過來,只要他一到近前,我用力打開車門,就可以把他撞倒,然后,我就可以側著身子滾開去,避開另外三個人的攻擊。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個在我左首奔過來的那人,突然“拍”地一聲響,車頭玻璃,陡然碎裂,一枚煙幕彈射了進來。
  我只好先打開車門,著地滾出,那人陡然停步,我已經橫腿一掃,掃中那人的小腿。
  那人腿骨的斷折聲,在黑夜中听來,十分清脆悅耳,他立時向下倒去,令我惊訝的是,腿骨斷折的痛楚,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那人竟然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我待要一躍而起,奔向陰暗角落,可是另外三個人,已經奔了過來,我看得出他們的手中,全都持著手槍。
  這時,我犯了一個錯誤,我認定他們不會殺我,所以我向上彈跳起來。那一下彈跳,使我從趴在地上的姿勢,一變而為人在半空之中,离地至少有五十公分。
  可是就在我一躍而起之間,那三個向前奔來的人,卻毫不猶豫地扳動了槍机。
  我听到了槍机扳動的聲音,身子又在半空之中,三個人自不同的方向沖過來,任何人都沒有法子可以避得過丟。
  我看到几絲亮光閃動,還未曾落地,覺得身上各處,至少有七八下刺痛,我張口想大叫,但卻沒有听到自己的聲音,接著,連是怎樣跌下地來的都不知道了。
  一個人,躍起五十公分高,再落下來,所需的時間不會超過十分之一秒,而我就在那時間中,喪失了知覺。
  白素在一小時之后赶到我失蹤的現場。有兩個參加聚會的天文學家,遲我一步离開,發現了我的車子,立刻通知警方,警方人員看到車子的四苹輪胎,不知道被甚么力量炸去了一小半,感到事態嚴重,便通知我的家人。
  所以,白素和高級警官黃堂,同時來到。警方的探射燈,集中在我的車子上,軍火專家在仔細察看著我的車子。
  白素一聲不響,來到了車旁,黃堂過來和她握了握手:“衛先生的車子受到了一种小型火箭的襲擊。這一种小型火箭,通過一种有高度滅聲裝置的發射器發射。”
  白素的臉有點蒼白,視線又移到破碎的車頭玻璃上。黃堂苦笑道:“有一枚充滿了麻醉气体的小炸彈,射進了他的車子,令得車廂中充滿了麻醉气体。”
  他一面說著,一面又指著地上:“警方人員至少已發現了三枚构造十分特殊的針,那种針是空心的,里面儲藏著一种液体,雖然化驗報告還沒有來,但可以相信那是一种強烈的麻醉劑。”
  白素“嘿”地一聲:“敵人還真看得起他。”
  黃堂“嗯”了一下:“要綁架衛斯理,那可不是簡單的事。對方至少出動了三輛車子,超過六個人。”
  白素揚了揚眉:“綁架?”
  黃堂鎮定地回答:“肯定是綁架,如果是殺害的話,那几枚小型火箭,不會射向輪胎,我們還在附近,找到了一架小型錄音机——”
  黃堂自一個警官手中,接過一架小型錄音机來,放出錄音來給白素听。白素听了,同意黃堂的看法:“不錯,是綁架。”
  黃堂忙問:“他近日來,生活可有甚么不正常的地方?你可知道有甚么人想綁架他?”
  白素歎了一聲,作了一個很忠實的,但是在旁人听來,可能會以為她是胡說的回答。白素說道:“不正常?他的生活從來也沒有正常過!据我看,想綁架他的人,不單是地球人,還有外星人。”
  黃堂皺著眉,他和我,和白素,曾經打過交道,雖然听來刺耳,但也立時可以知道,白素所說的是實情。他只好無可奈何地說道:“不過看起來,綁架者使用的,是地球上最先進的武器,不像是外星人。”
  白素道:“也不是普通的地球人,是不是?”
  黃堂苦笑了一下:“是,而且我可以肯定,對方行事有組織,久經訓練。”
  白素攤了攤手:“我是不是要回家去,等對方打電話和我聯絡?”
  黃堂苦笑著,不知道說甚么才好,白素自顧自去車子附近,仔細察看,希望可以發現一些我在緊急情形下留下來的線索。
  我當時太托大,我是有足夠的時間,留下一點線索,譬如說,我不好整以暇地點煙來吸,就有足夠的時間了(吸煙真是有害的!)但是我想不到對方的陣仗如此之甚,所以到后來,我連反抗的机會都沒有,就人事不省了。
  白素察看了一會,找不到甚么,黃堂還在不斷向她問問題,白素确實不知道我是為甚么會被人綁架的,當然沒有法子回答他。
  事實上,不但白素不知道我為甚么會被人擄走,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甚么。
  我又有了知覺之后,立刻就知道,自己是中了強力的麻醉劑而失去了知覺的,我第一件要肯定的是我的活動能力如何。我試著伸了伸手指,手指還可以活動。
  其次,我要弄清楚自己是在甚么地方。
  我慢慢睜開眼來,看清我眼前的情形,首先看到的是銀灰色的牆,我處身在一個小房間,那小房間有銀灰的牆,有柔和的燈光,同時我也感到了有輕微的震蕩。令我吃惊的是,我看到了一些我不知是甚么用途的裝置,各种各樣的儀表,以及一些超時代線條的椅子、架子之類。
  而真正令我吃惊的是,那小房間有一扇圓形的窗子,像是船艙中的窗子。
  從窗子看出去,是一片深藍色,那還不奇,奇的是在那一片深藍色之中,我看到了一大一小的兩個球形体,正在一片深藍中懸浮著。
  就算是小學生,一看到了那個大的球形体和它上面深淺不同的花紋,也可以知道那是地球。至于那個小的球形体,自然是月亮!
  這真是使我駭异絕倫:我在甚么地方?竟然可以看到整個地球和月球!
  地球和月亮之間的距离是二百八十万公里,這是一個十分簡單的几何算式,兩者之間相距二百八十万公里,我要能同時看到這兩個物体,必須……
  我和這兩個物体之間聯上直線,成為一個三角形,我所在的這一點的那個角,一定要是銳角,那也就是說,我距离地球或月球,都已遠超過三百八十万公里。
  那么我在甚么地方呢?
  我在一艘太空船中!不可能再有另一個答案。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舐著焦渴的口唇,坐了起來,這才發現我躺在一張相當舒适的床上,床很小,我才坐起來,還未曾出聲,在我面前的椅上,卻“刷”地一聲響,現出了一個焚光屏來。
  我沒有別的事可以做,心中十分亂,和外星人打交道倒不是第一次了,害怕惊惶全都沒有用,所以我只是盯著那焚光屏。
  焚光屏上,先是現出了一些雜亂無章的線條,接著,就出現了一個亮圓點,只有手指甲那么大小,再接著,那圓形的亮點就開始變形,變成一團不斷在變幻著的、亂絲一樣的雜亂線條,變了將近一分鐘,又成為一個亮圓點。
  在焚光屏上出現這樣的線條,我倒并不陌生,在雙線示波的示波儀上,X—Y的橫直標混合顯示,就會出現這樣的情形,那是表示有聲音在發出來。可是我卻听不到有聲音。
  這种線條的變幻、停止,持續了好几次,我不明白作用何在,只是心中在猜測:是不是操縱這艘太空船的外星人,正在選擇一种可以适合与我交談的語言?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實在不必傻等下去。我吸了一口气,用英語道:“我現在講的這种語言,你們一定可以運用的。”
  在我講了這句話之后,不到一分鐘,就听到了聲音,聲音從房間的四個角落處一起傳出來,是一個听來生硬而又標准的英語:“是,可以運用。”
  在聲音傳出來的時候,榮光屏上那一團線條的變化,和聲音的高低相配合。
  我松了一口气,可以用語言交談,那么,情形自然好得多了,我道:“你們想干甚么?”
  從房角傳出來的聲音道:“衛先生,以下,是我們發問,你回答,如果你合作,我們會送你回去,要不然,你可以看到,現在你离開家鄉多么遠,不論你本領多大,也回不去。”
  向窗外看了一下,地球和月亮看來正在迅速變小,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如果要我就此向他們屈服,我也不會,悶哼了一聲:“不錯,我离開家鄉很遠,但是我相信,你們离開家鄉更遠。”
  那聲音道:“那又怎樣?”
  我笑了起來:“或許,我進行一些甚么破坏,可以令我們大家都回不了家鄉。”
  那聲音听來冰冷:“衛先生,說點有意義的話。”
  我也知道我這樣說,不會有甚么作用,在一艘异星人操縱的太空船上,我能有甚么作為?可是在任何情形下,我都不服气,這是我的脾气,所以還是道:“或許,為了使我的話變得有意義,我應該做點有意義的事?”
  一面說著,一面我已一躍而前,來到了一組儀表之前,一副不怀好意的神情。
  那聲音道:“如果你破坏了那些儀器,就是破坏了你生存的條件,那种你生存必需的气体,由這組儀器操縱供應。”
  我本來确然有破坏之心,但是一听得這樣說,倒也不敢妄動,只好憤然道:“我生存,不是單靠那种气体的,我還需要兩個氫原子和一個氧原子結合的那种液体。”
  我的話才一出口,一塊活板“刷”地移開,在活板之后,是一大瓶蒸餾水。
  何以我一看到那苹大瓶,就肯定那是蒸餾水呢?因為在地球上,這种大瓶,是專門用來裝蒸餾水的,大瓶倒放在一個裝置之上,那种裝置,使得要用水的人,按下一個按鈕,水就會從這個大瓶之中流出來。
  看我的形容,好像很复雜,其實這种裝置,极其普通,几乎在大小城市中,隨處可見。
  我立時走過去,按了那個按鈕,還下意識地去看一下,是不是有可以供我用來盛水的紙杯。
  在那個裝置上,的确有著一個槽,用來放紙杯用的。不過這時,槽中并沒有紙杯,所以我就只好俯下身,仰起頭來,用口對准了流出來的水,大口吞著。
  我不厭其煩地說喝水的經過,因為由于我用那种古怪的姿勢在喝水,所以我才看到了如果我直立時,絕看不到的一個方位。在那個灰色金屬的裝置上,我看到有一條長方形,金屬的顏色,比整個裝置來得新,顏色要深許多。
  一看到這樣的情形,我心中不禁呆了一呆,一面仍然大口地喝著水,一面在想:何以這里會有一個小長方形的顏色特別新?一定是曾經被甚么東西長期遮蓋過。從形狀大小來看,那是甚么呢?對了:一定是制造這個裝置的工厂的一個商標,本來是在上面的,最近才被拆了下來,所以留下了比較新的痕跡。
  想到這里,問題應該已經解決了?可是卻相反,我更覺得思緒雜亂得可以,覺得其中有一個十分矛盾之處,可是一時之間,卻又抓不住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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