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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振俠只覺得有趣:“怎么啦,把場面弄得像生离死別一樣……”李文用力拍原振俠的肩頭:“雖然你……令我很失望,但是我始終把你當作好朋友……”他在說那兩句話的時候,十分大聲!簡直是直著喉嚨在叫。
  李文的叫聲,吸引了很多人,向他們望了過來。
  原振俠看得出,李文已大有酒意,他自然不會見怪,只是笑:“哦?什么地方令你失望了?”
  李文伸手,直指著原振俠的鼻子:“我以為你對任何事物,都有不斷探索的精神,誰知道不……”
  原振俠只當他在說醉話--李文的話,的确不是很容易理解,所以也沒有再追問下去,李文雙手張開,大叫著:“各位朋友,別了!”
  朱淑芬走過來,扶住了他,秀眉微蹙:“你喝醉了……”
  李文趁机把身子靠向朱淑芬,又摟住了她的腰,叫:“我喝醉了!我喝醉了!”
  他那种醉態可掬的情形,惹得哄堂大笑,他忽然又跳上了一張椅子,發表“演講”--有了酒意的人,大多數會有些异常的舉動。
  他大聲在講,神情十分激動:“离開醫院之后,我和淑芬,會投入一個全新的境界,在那里,會有很多出色的人才,和我們一起努力,建立一個理想的樂園!”
  看來,大家對李文的演詞,并不是十分注意,只是在趁著酒興在起哄,所以掌聲十分熱烈。
  李文又道:“在那里,我們不會寂寞,我有淑芬,淑芬有她過去在孤儿院中的同學,還會認識很多新的朋友,那里,會是我們的樂園!”
  原振俠看李文手舞足蹈地在講話,好几次几乎從椅子上跌下來,也覺得有趣,和大家一起鼓著掌,人叢中忽然有人高叫:“老天,你要去的那個樂園,究竟在什么地方?告訴我們,或許我們也有机會去!”
  這個問題,對于李文剛才的“演講”來說,可以說再正常也沒有了。可是李文听了之后,反應卻十分怪异:他先是陡地一怔,神情在那片刻之間,迷惘之至。
  朱淑芬也急急忙忙向他走過去,李文突然仰天大笑,一面笑,一面大叫:“不知道!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不知道!”
  朱淑芬已到了他的身前,抱住了他的雙腿,想把他從椅子上拖下來。
  李文也沒有掙扎--那證明他其實并沒有喝醉,只不過略有酒意而已--他伸手指向天:“或許,是在天上!天上樂園,哈哈!哈哈!”
  他一直在笑著,直到他被從椅子上抱下來,被人扶了出去,一直在笑著。這是原振俠最后一次見到他。
  李文和朱淑芬,在离開了歡送會之后,就离開了這個城市。情形本來沒有什么特別,雖然事隔三年,并沒有人有他們的消息,但那也是很尋常的事,原振俠也早將一切全都忘記了。
  直到這時,李老伯找上門來,原振俠才覺出,事情大是不尋常--不止是“三年沒有音訊”那么簡單,李文和朱椒芬兩人,像是自那晚之后,就神秘消失了!
  原振俠想到這里,不由自主搖了搖頭,當然不會是那樣,李文和朱淑芬,不是單獨行動,參加他們這個計划的人相當多,只要深入調查一下,一定可以找出他們到什么地方去了。
  原振俠把自己的意見向李老伯說了,李老伯仍然焦急非常:“怎么調查,原醫生你……”
  原振俠不等他說完,就忙道:“我不可能替你去調查,這樣,我知道,郭氏偵探事務所,是世界上最出色的私家偵琛之一,介紹你去,把我告訴你的一切,全告訴他們的主持人郭先生,他會很快就有結果……”
  李先生還遲遲疑疑,不肯离去,原振俠已老實不客气,表示無法奉陪,老人家才告辭离去。
  原振俠把事情想了一想,也就覺得沒有什么特別。看過很多一群人想建立一個理想社會的例子,大多數是選擇一個不為人注意的地方,去發展他們的理想,所選擇之處,大抵不可能是紐約的長島區、東京的銀座區,或者是香港的中區,總是窮鄉僻壤。
  他們既然有意要避開現在的人類社會,也不想別人去打扰他們,自然和外界音訊隔絕,那么,三年沒有家書,似乎也不足為奇。
  而且,听李文的說法,他們的計划中,有很多來自孤儿院的人參加,孤儿自小習慣孤獨,也沒有什么親人,自然也不會太注重与親友的聯系。李老伯為了儿子的音訊全無緊張,只怕李文和朱淑芬,正在過只羡鴛鴦不羡仙的日子。三年,對老人家來說,長久無比,對新婚夫婦來說,可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一想到了這一點,原振俠也就坦然,他也知道,以郭氏偵探事務所的能力,一定可以很快就有答案。令他感興趣的只是:那個他們心目中的理想樂園,經過三年來的努力,究竟怎么樣了?
  當晚,他獨自听音樂,仍然在想這個問題,又聯想到,如果依照自己的心意,什么樣的環境,才能稱之為理想樂圉?
  人的欲望沒有止境,那么,照說,在人間,也根本不應該有理想的樂園!
  那么,理想樂園應該在什么所在?
  他覺得越想越遠,這樣子的聯想,可以帶來相當的樂趣。正當他在沉思時,電話響了起來,他按了一個掣鈕,听到了一個熟悉的動听聲音:“原--”聲音再熟悉也沒有,可是聲調卻又透著陌生。他不知听過這個聲音這樣叫他多少次了,每一次,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個字,而且,不論是在什么樣的處境之下叫他,甚至是在兩人緊緊相擁著,她在心滿意足之余這樣叫他,聲調之中卻有著一种盛勢,雖不足以凌人,也總能使人感到有命令的意味--她是在叫屬于她的一個人,她在叫的時候,自然而然地感到,在那一聲叫喚聲之后,不論說出什么話來,被叫喚的他,都會听從。
  原振俠也早已習慣了這一點,每次,他都有反感,然而,他都把反感深深埋藏起來,沒有單獨地對她這樣語調的叫喚聲,表示過什么异議。
  所以,這時,同樣的,听過千百次的一下叫喚聲,完全換了語調,絕對沒有絲毫命令下達的意味,而代之以化不開的甜膩,說不盡的柔情蜜意時,令得原振俠有一种异樣的新鮮感。
  他甚至自己問自己:這是黃娟嗎?還只是別的女人?
  但那當然是黃絹,黃絹的聲音,他是听慣了的,絕不可能認錯。
  他緩緩地吸了一口气,沒有立即回答,電話中黃絹的聲音又傳來,竟帶了几分小女孩式的慌亂和焦急:“原,你在嗎?”
  原振俠忙道:“我在--當然在--你--來了?”
  黃絹低歎了一聲:“沒有,我在很遠……不過……如果你要我來……”
  原振俠陡然之間,感到了一股不可抑制的沖動,他對著電話大叫起來:“我不要你來,可是我要和你在一起,只有我和你,我和你在一起!”
  他的激動和興奮,顯然感染了不知身在何處的黃絹,電話中傳來了黃絹急促的喘息聲,她的聲音听起來有惊心動魄的斷續:“在哪里……相會?”
  原振俠興奮得用力一揮手:“你在哪里?揀一個我們兩人的中心點?我去看地球儀!”
  他把屋角的一只地球儀轉到了身前。
  這時黃絹的聲音已傳了過來。
  “會面的地點應該是在印度……”
  原振俠大叫:“好极,印度雖然窮,可是世界最華麗的酒店,是在新德里,你大概會比我先到,我會盡快赶來見你!”
  黃絹的聲音,熱情洋溢如初戀的少女:“哦,快來!快來,我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原振俠發出了一聲沒有意義的呼叫聲,放下電話,半小時后,就离開了住所。
  他感到有一股久經抑壓的苦悶,覺得好久沒有隨著自己的心意,縱情浪漫一番了。
  當然,他一直在過著浪漫而冒險的生涯--像他那樣性格的人,若是一直過著刻板、正常的日子,那是不可想像的一件事!
  (世上有兩种人,一种是适合過正常生活的,另一种則相反。)(故事中的主角,自然都不是!)(适合過正常生活的人,怎么會在他身上產生那么多怪异的事?)原振俠一直覺得,自己和黃絹之間,隔著許多許多層無形的障礙,有的來自他,有的來自黃絹。不論他如何表示,他愿意撤走他的障礙,可是黃絹一點也沒有意思去撤除她的。
  而現在,看來她已經開始撤除了她的障礙!
  那令得原振俠有說不出的興奮,當年,狂風雪之中,在日本那個岩洞之中,他們曾有過雙方之間完全沒有隔膜的快樂回憶,那种快樂,是不是會在印度重現?
  巨型噴射机,是地球人普遍使用的最快捷交通工具,可是原振俠卻嫌太慢,太慢,他一上机,就喝下了大量的酒。當他不住地把烈酒灌進口中去的時候,美麗的空中小姐都愛怜地望著他,一個有著稚气圓臉的還走過來勸他:“不論心中多不快樂,都要記得,酒絕不能解決任何不愉快!”
  原振俠高興得哈哈大笑,用手指撥亂了那美麗的圓臉女鄙的頭發:“你錯了,我很快樂,我喝酒,只是希望快一點醉,你知道不?酒有一項极好的功用,就是當你醉后再醒,難捱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那圓臉女郎現出不解的神情來,而酒精的作用已漸漸發揮,原振俠看出去……
  那張稚气的圓臉,漸漸模糊了,在模糊之中,變成了黃絹的臉,眼睛盈盈,黃絹怎么變得那么溫柔了?
  黃絹本來就令原振俠心醉,溫柔的黃絹,令原振俠心醉的程度,自然更甚。黃絹一直覺得她不但是自己的主宰,而且也主宰著許多人,為什么她也會變得那么溫柔?她說有許多話要對自己說,是什么話?
  不對,怎么黃絹的臉漸漸起變化?不對,那不是黃絹,尖得令人忍不住要輕撫的下頰,一雙眼睛那么水靈,眼波中有壓抑的,無窮無盡的憂郁,溫柔的神情是天生的,對了,就是那張小巧的嘴,曾說過她是沒有自己的,她的一切受制于一個組織,她只不過是一個人形的工具!
  啊,那是海棠--小海棠!
  原振俠叫著,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叫出聲音來,但是在心底深處,他叫著海棠,他也記起海棠在他的怀中,緊緊擁著他,嬌軀徽微發顫時的情景。
  小海棠在什么地方?黃絹--對了,黃絹的臉又出現了,和海棠并列著,兩個女郎都那么動人,那么美麗。她和黃絹之間有障礙,和海棠之間一樣也有,而且,看來和海棠之間的障礙,根本無法消除,令人絕望。
  黃絹曾說什么來?對了,黃絹說,海棠失蹤了,消失了,似乎她根本沒有存在過,再也沒有人提起她,好像完全沒有人再記得她了!
  這是怎么一回事?
  好好的一個人,怎么會不見了?
  她明明存在過,不但存在于他記憶的深處,而是實實在在,在世界上存在過,她……身上負有各种各樣的任務,一定又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執行任務去了,是在新畿內亞的腹地,還是波濤洶涌的南中國海?
  腦部活動在受了酒精刺激之后,活動更是快速頻繁,也格外凌亂,想到的事情和東西,毫無條理。怎么一回事,在黃絹和海棠的中間,又有一張俏麗無比的臉龐擠進來,笑嘻噎地向著他,那么俏麗,那么俏皮,眼神之中,又閃耀著那樣的神秘,那是誰?當然是瑪仙,獨一無二的女巫瑪仙……
  原振俠長歎一聲,他想閉上眼睛,什么人也不要看到,可是他發現他根本是閉著眼睛,偏偏三張俏臉,又那么清晰地出現在他眼前!時間的确如他預算那樣,過得相當快,然后在那些時間,他一點也不安靜,不知做了多少奇怪的夢,以致他睜開眼來,突然看到又有一張美麗到了令人窒息的臉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呆了好一會,弄不清楚是在夢中,還是已經醒了過來。
  他仍然躺著不動,臉向上,所以,仰望著在他身邊的那個美人。
  那個美人,看來也是机上的乘客,正在他的座位邊上經過,半側著臉,由上到下看著他。
  在搭乘飛机時,出現這樣的情景,本來很尋常。可是這時的情景,卻又不尋常。
  一來,由于原振俠才從連串的亂夢中醒過來;二來,他首先接触到的,是那位美麗的女郎那一雙深邃無比的眸子,那种迷惘而無可奈何的眼神,他竟然十分熟悉,几乎就是剛才一連串夢中的三個美麗臉龐中的一個!
  他也几乎要脫口叫了出來!
  但是他立即發現,那是一張陌生的臉孔!
  而不尋常之二,是那位美女看來并不是經過他的座位,而是故意站在他的座位之旁,而目的,似乎就是為了注視他--她好像料不到他會突然醒了,睜大眼望向她,所以一剎間,她不知如何才好,甚至不知所措連目光也逃不開去,自然更不知道走開去!
  他們兩人,就在這种奇异的狀況下,怔怔地互望著。
  原振俠像遭到了雷极一樣,他年輕,可是他怪异的經歷,极其丰富,但是再也沒有一次,有如今那樣的震動,那全然是一种無可名狀的震動--震動感發自內心深處,全然無可遏止!
  說起來沒有道理,在飛机上邂逅一個美女,這是十分平常的事,就算這美女美艷得叫人一看就失魂落魄,也不會使見多識廣的原振俠醫生有那樣程度的震動--可是這時,原振俠非但震動,而且,還有一种怪异莫名的感覺--這种感覺因何而生,自何而來,他竟然一點也沒有頭緒!
  他們兩人仍然這樣對望著,彷佛整個机艙中,只有他們兩個人,不,簡直是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兩個人一樣。這种旁若無人、肆無忌憚地互相凝望,各自用眼神探索對方的心靈,也只有像如今這樣的俊男美女做了,才會使人感到天地造化之妙,而一點不覺得惹厭。
  机艙中還有几個乘客和机員,也全被他們吸引了,大家都不知發生了什么事,但是知道一定有事情發生,所以竟都屏住了气息,以免打扰他們。
  原振俠的身子一動也沒有動,可是他的眼神,卻已放射出了几十個問題--應該是同一個問題的几十遍:小姐,我們認識嗎?
  一定是認識的,非但認識,而且一定极熟悉,熟悉到了男女之間最親密的程度!可是,展現在眼前的,偏偏又是陌生的俏臉--這樣俏媚的臉,只要曾見過一眼就不會忘記!
  原振俠絕對可以肯定,在這以前,未見過這個女高,但何以又能在對方的眼神中捕捉到那么熟悉的回腸蕩气的感覺?
  這令他怪异的感覺更甚,他已經用眼神重覆著疑問,而那女郎的眼神,十分閃爍和不可捉摸,像是想回答“是”,但是又顯然在有意回避,這更令得原振俠心中的疑惑,到達項峰。
  他竭力在記憶中搜尋,希望能記起:曾見過她。可是徒勞無功,真的沒有見過。
  她的眼下,有一顆小小的痔,那樣嫵媚動人,見過的話,怎會忘記。她半張的紅唇,像是有千言万語,肺腑之言,要向人傾訴,若是听過她的聲音,又怎會忘記?
  原振俠在劇烈的震撼之下,甚至想:會不會在靈魂和身体的轉移過程中,消失了一部分記憶?所以,令得自己想不起眼前這個美女是什么人了?
  看來,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了,但,自己就算忘了她,只要以前是相識的,她應該認得自己才是。
  一想到這一點,原振俠覺得,十分容易打開僵局,他也完全恢复了常態和輕松,他欠了欠身--在一個女性面前,竟然仰躺著,十分不禮貌,這也證明他已從极度的震惊中恢复了過來。
  他指著自己的額,用听來十分平靜的聲音說:“最近,我遭到了一些意外,有可能發生了一些想不到的事。請問,我們認識嗎?”
  他那几句話,說得合情合理,就算對方不認識他,也不會見怪。原振俠也一直凝視著她,等候她的回答。
  原振俠再也想不到,他等到的,是美女臉上,充滿了愛怜的神情!她的雙眼之中,甚至淚花亂轉,那是她心中极度喜悅的表示!
  她何以要那么高興?是因為原振俠認出了她?就算是,何必要那樣高興?
  原振俠更加迷惑,仍然在等著她的回答,她口唇輕輕顫動著,終于,吐出了兩個字來:“會么?”
  原振俠霍然站起--聲音极動听,而且,反問得极其突兀,但卻又是陌生的聲音。
  他站起來之后,由于他身形高,所以,他們再要互相凝視的話,女郎就要微昂起頭來,角度和剛才恰好相反。
  原振俠只覺得一陣目眩--這女鄙,在不同的角度,竟然有不同的美麗!原振俠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一定是我的記憶中,喪失了极寶貴的一部分……”
  女郎卻緩緩搖著頭,偏過頭去,不知是想掩飾些什么,她道:“我的名字是玫瑰,對你來說,這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我是一個陌生人……”
  原振俠苦笑!
  玫瑰,對他來說,的确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是,用花的名字來作為人的名字,他倒并不陌生,很久沒有見面了的海棠,還有海棠的一個同事水葒,這個玫瑰……
  原振俠不知道,自己何以在剎那之間,把這個自稱叫玫瑰的女鄒,忽然和海棠聯系到了一起。
  可是他立即知道為什么了!
  這時,玫瑰半轉過身,手按在椅背上,姿態十分曼妙地站著,盡管她的身型,和海棠不一樣(美女各有各的美麗--身型和美麗臉龐),可是那姿態、神韻,一眨眼之間,看來簡直就是海棠……
  原振俠不由自主,發出了“啊”地一聲低呼,玫瑰緩緩吸一口气,轉回頭來一笑,笑得极迷人:“我知道你是原振俠醫生,傳奇人物。”
  原振俠攤了攤手,作了一個手勢,請她在身邊坐下來,他閉上眼睛一會。
  在机艙中惊艷,對他來說,并不是第一遭。不久以前在云氏家族的私人飛机中,他就被一個神秘的短發女郎的那种焦急和旁徨無依的神情,感動得几乎要立即發揮他的騎士精神。
  后來,他才從那位先生處,知道那個女郎是不幸的時光隧道誤闖者,從五十年之后來,又回到五十年之后去了--那位先生還取笑他:如果你命夠長,五十年之后,你一定會遇上她--他搖頭:“她多少歲?”
  那位先生答:“二十六歲。”
  他反駁:“那你錯了,理論上來說,二十四年之后,我就可以見到她,那時,她剛出世!”
  那位先生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自然也沒有再爭辯下去。
  可是如今,當玫瑰一在他身邊坐下來,他就覺得,那絕不是小說電影中的惊艷,而是這個陌生的女郎,將會進入自己的生命之中!
  更奇妙的感覺是:這個女鄙,本來就是在自己生命之中的!他不禁有點痴,只顧怔怔地望她。她有時偏過頭來和他對望。
  但更多的時候,是望向前面,從側面看來,她長睫毛在急速地顫動,表示她心情的激動。
  他們兩人甚至不講話,過了好一會,原振俠才問:“你在想什么?”
  玫瑰的回答來得极快:“我在想:你在想什么--”原振俠“啊”地一聲:“我在想,其實我不可能喪失了一部分記憶,一定是有什么极怪异的事發生了!”
  玫瑰嫣然:“你常用這樣的開場白,來對一個陌生异性說話?”
  原振俠苦笑,他的聲音苦澀,可是卻极誠摯,那樣的語气,出自他這樣俊俏的美男子之口,所說的話,實在足以令得任何女性為之動容。
  他道:“奇怪的是,你的臉雖然陌生,但是在感覺上,你非但不陌生,而且熟到不能再熟,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一個重要的部分……”
  這樣的話,若是對一個陌生女性說,自然是太突兀了一些,但原振俠确然覺得對她不陌生,所以自然而然,說了出來,絕不覺得有唐突佳人之處。說了之后,他自己也有點意外自己的大膽。
  玫瑰听了之后,陡然震動,剎那之間,她瑩白的俏臉上,兩團紅暈,油然而生,轉過臉來,望著原振俠,欲語又止,又迅速轉回頭去,胸脯起伏,顯然她內心的激動,令她不克自制。
  原振俠心中的疑惑,再也按捺不住,他陡然緊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想縮回手去之前,已然疾聲問出了一句极不合情理的話。
  原振俠問的是:“你是誰?”
  玫瑰先是陡地震動了一下,好像原振俠的手是一塊烙鐵,灼痛了她。可是隨即,她向原振俠望來,眼神卻已平靜得如一泓秋水,一點也看不出曾有激動的波瀾,她的聲音,也出奇地平常:“我是玫瑰。”
  原振俠卻激動得有點聲音發顫,對方掩飾得太露痕跡了,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你是誰?你不是玫瑰,你根本不是什么玫瑰!”
  玫瑰的聲音仍然平靜:“那么請你說,我是誰?”
  原振俠張大了口,答不上來,她是誰呢?她的名字,應該就在口邊,可是他就是說不出來--他用求助的神色望向她,可是她卻硬心腸地無動于衷。
  過了好一會,原振俠才歎了一聲:“好了,我認輸了,你究竟是誰?”
  玫瑰現出笑容。她的笑容,看來十分寂寞,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惆悵:“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是誰!”
  原振俠并沒有被這种听來很“玄”的問題難倒,他立時道:“我是原振俠!”
  玫瑰的一只手,仍然被原振俠緊握著,她卻揚起另一只手來,纖柔的手指,在原振俠的額上,輕輕戳了一下:“第二重要的是,你這次飛行,目的是什么?”
  玫瑰的舉動,令得原振俠有一股飄然的迷惘,但是她的話,卻猶如當頭棒喝一樣,使他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他正不顧一切,拋下了俗務,赶去和黃絹相會!可是在飛机上,他卻又被另一位美女所吸引,大是神魂顛倒!
  原振俠自覺雙頰有點發熱,他忙松開了手,玫瑰的一雙妙目,似笑非笑地望定了他,令得他更加心慌意亂,要連吸几口气,才能回答:“我……和一個美麗的女性有約會,最好能快一點見到她……”
  玫瑰听來像是不經意地問:“你愛她?”
  原振俠呆了半晌,才道:“這個問題太深奧了,不是我這种普通人所能回答的--”玫瑰笑著:“謝謝你沒有說我這個問題太蠢,我還要問,至少,你曾經愛過她?”
  原振俠回答得很老實,像一個小學生:“曾經愛過,現在,也不能說不愛。”
  玫瑰輕輕咬了咬下唇,殷紅的唇,雪白的牙齒,形成令人心動的畫面:“你曾同時愛過別的女人?”
  原振俠抬著頭,目光并不集中在任何地方,他答非所問:“這种問題,好像不适宜出自一個才認識人的口,你想求證什么?”
  玫瑰抿著嘴,她那种倔強的神情,十分可愛,雖然是出現在一張陌生的臉孔上,可是原振俠看來,又有极其熟悉的感覺--這种感覺,簡直是扑朔迷离之至。
  飛机要開始降落了,玫瑰仍然坐在原振俠的身邊,可是她不再發問,也不論原振俠向她說什么,她都不回答,一直到飛机停定,她才向原振俠望來。
  原振俠十分認真的道:“半個小時之前,你問的那個問題的答案是……是。”
  玫瑰神情惘然,對原振俠的這個答案,像是無動于衷,當艙門打開,他們一起走向外時,玫瑰才低聲“唔”了一聲,原振俠趁机又問:“你是誰?”
  玫瑰的笑容有點冷:“我就是我,難道我現在不能成為你的新戀愛對象?為什么你一定要在過去的影子中找尋异性!”原振俠被問得呆了一呆,玫瑰已閃身走出了机艙,原振俠想追上去,卻另外有人阻在他的身前。
  那一下耽擱,只不過是极短的時間,可是當走出了甬道,卻已看不見玫瑰了。
  原振俠當然知道,那是她刻意在躲避他,不然,絕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時間中,就走得看不見的!
  原振俠想去找她,可是他卻沒有机會,一個穿著印度傳統紗籠,顯得身形又高又苗條的女郎,正向他走過來,原振俠張開了雙手,等候著她。
  黃絹完全作印度女性的打扮,額上有朱紅色的一點,甚至鼻子上,也不知用什么方法,有著一顆光芒四射的鑽石,看來有一股极其詭异的奇麗,黃絹的黝黑健康的膚色,使得周圍投來的欣賞的目光,顯然把她引為同類。
  原振俠在最后几步,迎了上去,兩人緊擁在一起,黃絹偎在原振俠的怀中,柔順得像一頭小貓!這是原振俠認識她以來,從來也未曾有過的感覺,原振俠第一次見到黃絹時,也曾感到這個充滿了野性的女孩子像一頭小貓,不過那是美洲山貓,和現在的情形絕不相同。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輕輕地一吻,原振俠已經投以詢問的脹神,黃娟自己應該知道自己的這种轉變,原振俠正在問她“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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