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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黑白無常同時現身說法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他們才被仲大雅大呼大叫地叫醒,三個人几乎同時睜開眼來,看到的是一張惊怖莫名的臉。同時他們也听到,船上有相當程度的嘈雜之聲。
  原振俠首先一躍而起,他頭痛而且暈眩,但這些日子來,他早已習慣了,他喝問:“發生了甚么事!”
  仲大雅的回答,更令人莫名其妙:“不知道發生了甚么事!”
  這時,外面的嘈雜聲更甚,而且還夾雜著一种不知是甚么動物的吼叫聲,忽然,又有一個血流披面的人,出現在艙房門口。
  陳克生和胡怀玉的反應,都不如原振俠快。原振俠和那滿面是血的人,打了一個照面,一伸手推開了他,就已經出了船艙。
  那种動物的吼叫聲和人聲更雜亂,原振俠循聲奔去,來到了船后的甲板上,才看到了奇景。
  他看到很多人,神情惊怖地叫著,而發出可怖的吼叫聲來的,是一只野山貓——那是一种十分凶猛的野生動物,身体雖然不大,可是牙齒和爪,都是銳利之极,是十分凶殘的食肉獸。
  在四面全是汪洋大海的一艘船上,如何竟會出現了一頭野山貓?原振俠這時也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問題。他看到的是那么多男性船員,神情惊怖地退縮著,同時在發出惊叫聲。可是身材健碩的仲夫人曹銀雪,卻手執一根鐵枝,勇敢地面對著那只野山貓。
  仲夫人手中的鐵枝,看來是救火用的鐵,原振俠也立即弄清楚了它的來源,就在一旁的艙壁上,挂著救火的工具,仲夫人取走了鐵,還有一柄斧頭在。原振俠急步奔向前,取了斧頭在手。
  山貓和仲夫人對峙著,相距不過兩公尺,仲夫人十分鎮定,杏眼圓睜,盯著山貓。
  同時,她把那枝鐵,在面前揮來揮去,力道十分強大,鐵筆在揮動之余,發出“呼呼”的風聲。那頭山貓顯然已被激得暴怒,可是仍然不是很敢向前扑過來。
  原振俠仗著斧頭,奔了過去,口中叫:“仲夫人,快退后!”
  他才叫了一聲,那山貓就發出了一下惊人之极的叫聲,身子凌空彈起,向仲夫人直扑了過來,仲夫人也恰在此時,鐵揮出,結結實實,擊中在山貓的身上,打得山貓發出可怕之极的吼叫聲,四爪在半空之中,亂抓亂划。這一擊,曹銀雪女士竟然像是棒球中的“全壘打”一樣,將山貓打得呈拋物線,直飛了出去,飛越了船舷,跌進了海水之中!
  山貓跌進了海中,略一掙扎,就浮上了水面來,可是看起來,它再也沒有能力上船,順著海流,飄了開去。
  仲夫人轉過身來,神態优雅,眾人曾看到過她在海中和大魚搏斗,又目睹她勇退山貓,一時之間,惊呼聲又變成雷動的歡呼聲。
  曹銀雪略帶責備的神情:“船上不應該養那么可怕的猛獸。”
  這時,胡怀玉、陳克生也跌跌撞撞赶到,仲大雅奔了過來,一把將曹銀雪摟在怀中。
  跟在他們三人后面的,就是那個血流披面的船員,這時,大家都認得出他是船上的廚子。
  胡怀玉正在厲聲喝問:“誰在船上養那么可怕的東西!”
  廚子一面抹著面上的血,一面道:“養了好几年的一只貓,不知……中了甚么邪,怎么會變成這樣!”
  廚子結結巴巴地說,為了船上老鼠多,他養了一只貓,几年了,忽然貓就“中了邪”!
  廚子的話,原振俠、陳克生和胡怀玉三人一听,就心中雪亮——家貓是由野貓退化而來的,野貓之前,又是野山貓,退化現象在廚子養的那只貓的身上發生,不是甚么“中了邪”!
  他們三人在剎那之間,心頭內的駭然,難以形容之至!
  船上的一只貓,突然發生了退化的現象,那也就是說,船上的每一個人,都可能發生同樣的現象!
  來自無常鬼的那只盒子所發出的力量,已經直接影響到了船上!
  原振俠首先一揚手:“所有的人,立即撤退,撤退到仲先生的船上去!別收拾物件,立即撤退,這船上有异常的事將發生!”
  仲大雅的船,就在旁邊,各船員一听,人人神情駭然,立即行動,原振俠并叫:“等人上了船,駛遠開去!”
  仲大雅和曹銀雪已問了十七八聲“為甚么”,原振俠在一片混亂之中,沒有回答,眼看船員已全由小船到了仲大雅的船上,他才道:“兩位最好也离開!”
  仲大雅還沒有出聲,曹銀雪已經朗聲道:“哪有臨危而退的道理!”
  曹銀雪真的可以說是女中豪杰,仲大雅也隨即一拍胸口。那廚子在要离去的時候,被陳克生留了十來分鐘,大約前后不到半小時,船上已只剩下他們五個人了!
  陳克生冒了一句話出來:“我想那盒子在船上!”
  仲大雅一听就跳了起來——他對那只盒子的關心,在任何人之上,他叫:“在哪里!撈上來了?甚么時候,誰撈上來的?”
  陳克生卻不理他,自顧自道:“廚子剖了那條大魚的一部分來喂貓,那貓就起了變异!”
  原振俠和胡怀玉臉色發青,仲大雅沒有參加昨晚的討論,所以不知道他們有了共同的假設。而三人也無法在這時把那盒子有造成“生命退化”的奇异能力這一點假設告訴他。
  (這里的“退化”一詞,是“進化”的相反詞,和一般對退化這個詞的理解,略有不同)仲大雅乾著急,無可奈何,全靠曹銀雪緊握住了他的手,他才得以保持鎮定。
  陳克生在那廚子离船而去之前,留住了他,和他談了十分鐘左右,已足以知道事情的經過。原來那性子急躁的船員,受了胡怀玉的斥罵,十分不服气,离開冷藏室之后,大大地發了一頓牢騷,听到的人很多,廚子也是其中之一。廚子一听那條魚是大石斑,就想起了自己養的貓,他抱著貓進了冷藏室。
  貓一見了那大石斑,就扑了上去,可是那么大的一條魚,貓也沒有辦法下口,只是又伏又抓,看得廚子大急了一場,才割下了一大塊來,剁碎了喂貓——那是天才亮的事。
  到了中午,廚子才走進廚房,就听到一种怪异的吼叫聲,循聲一看,就看到一頭野山貓,廚子一惊之間,山貓已扑了下來,利爪在他的臉上,划了一下,幸好他及時遮住了雙眼,雙眼才得以保存。
  廚子血流披面走出來,恰好遇上了仲大雅夫婦,那山貓也隨即竄出,仲夫人十分勇敢,揮起了鐵,就和山貓對峙起來。
  仲大雅一看情形不對,就奔去撞門,叫醒了原振俠他們,接下來的仲夫人勇戰山貓,他們都是目睹的了。
  等陳克生匆匆講了經過,原振俠也十分緊張:“你如何肯定盒子在船上?”
  陳克生沉聲道:“阿三的一家,接触到了盒子,才成了原始人,那只貓,一定也曾接触過那盒子,所以才成了野山貓的!”
  仲大雅又叫:“在哪里?那盒子在那里?”
  原振俠、胡怀玉和陳克生三人,竟然在同一時候,發出了一下惊呼聲!
  這時,并沒有甚么特別的事發生,他們忽然怪叫,自然是同時想到了甚么。确然,他們三人想到的,全是同一件事。
  原振俠首先轉向仲大雅,十分堅決地道:“兩位請离船去,不必再涉險了!”
  仲大雅用力搔了搔頭,他十分惱怒:“我以為我們是共同在努力,可是實際上,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在干甚么,我決不离去!”
  原振俠望了他片刻,才道:“好,先把我們的設想,告訴你!”
  只花了十來分鐘,原振俠就解釋了他們的假設。仲大雅和曹銀雪听了,都現出了駭异莫名的神情,仲大雅的聲音有點發顫:“那么……這盒子究竟在……船上何處?”
  曹銀雪心思敏捷,她已經想到了:“自然是在那條大魚的肚子里!”
  這一點,正是原振俠他們三人剛才想到的!
  仲大雅“呵”地一聲:“漁船沉了之后,盒子跌進海中,大魚吞了盒子下肚,就由一條現代的魚,變成了古代的魚?”
  原振俠吸了一口气:“看來是這樣!”
  仲大雅沮喪之至:“那這只盒子不是我找的那只,它不能使我恢复生育能力!”
  原振俠再吸了一口气:“事情隔了這么多年,盒子又長期浸在海中,可能已發生了無人能知的變化,總之,我們在處理時要极度小心,我提議,讓我一個人去涉險,旁人不要參加——因為有可能一和那盒子接近,就會受盒子中魔力的影響,令人產生退化現象!”
  他講到這里,又略頓了一頓,才道:“何必大家一起變原始人……甚至猿人呢?”
  原振俠的話,令各人好一會不出聲。
  曹銀雪最先打破沉默:“原醫生,你不怕嗎?”
  原振俠淡然一笑:“我?我想沒有甚么可怕的!”
  仲大雅叫:“你是在自暴自棄!”
  原振俠揚眉:“你還有更好的提議嗎?”
  曹銀雪笑:“我看事情不那么嚴重,盒子是早在魚肚中的,我曾和魚纏斗,我也沒有變成……猿人!”
  她在說“猿人”之際,感到事情怪异得難以想像,所以忍不住做了一個鬼臉。
  曹銀雪的話提醒了各人,都道:“先去看看情形再說,最多不碰到它!”
  原振俠還在堅持:“那只貓,也不應該有机會碰到在魚肚中的那只盒子!”
  原振俠這時那樣說,自然十分有理,可是一到了冷藏室,看到了那條魚,他就“啊”地一聲,不再堅持了——魚腹中有一個洞,顯然是貓爪抓出來的,情形也已經十分明白了:貓爪抓穿了魚腹,伸了進去,碰到了盒子,所以生命形式起了變化!“這更可以證明,要接触到那盒子才會有异變!胡怀玉已取了鋒利的解剖刀在手,那是制標本用的,一下子剖開了魚肚,一只正方形的,如香煙盒大小的黑色物件,跌了出來。胡怀玉一時忘形,俯身想去拾,被陳克生一把拉了開來。一時之間,五個人的眼光盯在地上,看著那只”盒子“。原振俠首先道:“不知道為甚么要叫它作盒子。”
  各人也有同樣的想法,那“盒子”,只是方方扁扁,黑色的一塊東西而已!
  仲大雅顯得十分激動,可是曹銀雪緊緊地拉著他,不讓他亂來,原振俠拿起了一只鉗子,陳克生忙道:“原醫生,小心,或許連間接接触都不能!”
  仲大雅怒叫了起來:“那怎么樣?難道就一直讓它在地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定要研究!這盒子,可以雙手接住它,听到『仙音』,得到异術,這是記載中說得十分明白的!”
  原振俠沉聲道:“那是這東西以前的情形,現在,它顯然起了變化!”
  仲大雅還是不顧,一下子掙脫了曹銀雪,向前沖了過來,原振俠用力一推,把他推了開去,喝:“就像是一件精密儀器,損坏了之后,就可能十分危險!”
  仲大雅怒吼:“我不怕!我就算變成了原始人,也不要緊,只要能生孩子!”
  他說著,又怒吼著,向前扑了過來,原振俠又向他推去,可是這一下,仲大雅像蠻牛一樣,撞了過來,兩人的身子,都晃動了一下,仲大雅趁此机會,向前一扑,身子已壓到了那盒子之上,立時攫了那盒子在手,緊按在他的雙手掌心之中。
  他的手掌十分大,那盒子被他的掌心全遮沒。剎那之間,人人都震惊莫名,因為接下來,會發生甚么事,完全無法預料。
  只有曹銀雪,神情堅決,緊抿著嘴,并不惊怪,顯然她一下子就下決心,不論在仲大雅的身上發生甚么樣的變化,她都要沉著應變!
  仲大雅先是還怕別人來搶奪他手中的盒子,神情緊張,睜大了眼,可是隨即,他就現出了疑惑的神情來,眼珠亂轉。
  他的這种情形,一望而知,他必然是有了感應,也有可能是听到了“仙音”,各人都踏前了一步,仲大雅這時又閉上了眼睛,眼皮卻在不斷跳動。
  所有人之中,最緊張的自然是仲夫人,原振俠心緒极亂,因為可以肯定,那“盒子”會令仲大雅發生變化!可是卻已經無法挽救了!
  前后其實只過了极短的時間,仲大雅大叫了一聲,雙手松開,那“盒子”拍地一聲,落到了地上,他人也一挺身,站了起來,身子搖晃不定。
  曹銀雪忙過去扶住他,她并不像一般婦女那樣惊惶失措,反倒十分鎮定,也沒有連聲發問,只是扶住了仲大雅,仲大雅在不住喘气,盯著地上的那黑盒子,忽然又一伸腳,踏住了它,同時,以一种嘶啞的聲音叫:“銀雪,我們走!”
  原振俠、胡怀玉和陳克生三人,反倒不如曹銀雪那樣沉得住气,三人一起叫了起來:“發生了甚么事?”
  仲大雅眼珠轉動,他的回答,十分之豈有此理:“那是我自己的事,你們別管!”
  胡怀玉大怒:“這像話嗎?”
  他說著,就沖過來想推仲大雅——他想推開仲大雅,俯身把那只盒子拾起來。原振俠看出他有這個意圖,就大叫:“別碰那盒子!”
  胡怀玉顯然忘記了碰触那盒子會產生异變,所以原振俠的一喝,提醒了他。不過實際上,他也根本沒有机會碰到那盒子,因為他才一伸手去推仲大雅,曹銀雪已比他更快出手,一下子把他推跌出了兩步,撞在也向前走來的陳克生身上,將兩個人的去路一起阻住。
  而仲大雅這時,卻已迅速地拾起了那只盒子來,和曹銀雪一起向外走去。
  原振俠在這時,身形一閃,已在他們倆的身邊越了過去,阻住了他們。仲大雅的神情十分緊張,他用力搖著頭:“原醫生,讓我离去,帶著這……東西离去,不會再有人受害!”
  原振俠疾聲問:“你受了甚么害?”
  仲大雅卻笑了起來,他笑得十分歡暢,一點也不像是做作出來的:“我不算是受害,我沒有受害……我得償所愿,可是對別人來說,沒有好處,這東西……這無常鬼給的東西……會為禍人間!”
  仲大雅的話,可說是雜亂無章之极,原振俠大喝一聲:“你走是你的事,但要把那東西留下來!”
  原振俠已經盯住仲大雅的手腕,准備他再要离去的話,就飛腳踢向他的手腕,令得他手中的盒子落下來。可是仲大雅和曹銀雪兩人已開始行動,兩人一側身,向前硬沖了過來。
  原振俠自然不能對曹銀雪動手,他就只好后退,他一退,兩人沖得更快,一退一進之間,一下子就到了甲板上。陳克生和胡怀玉也大聲呼叫著追了上來。
  一到了甲板上,原振俠的身手,就有了施展的余地,他身形一轉,轉到了仲大雅的身邊,不論仲大雅靠曹銀雪來做護身符,就飛起一腳,踢中了仲大雅的手腕。
  仲大雅大叫一聲,手向上一揚,手指一松,那盒子卻由于原振俠的一腳之力,非但不向下落,反倒向上飛了起來。
  原振俠一個箭步竄向前,本來,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那盒子接在手中,可是他想到自己的手不能碰到那東西,他就略為猶豫了一下,也就在這時,仲大雅也已一腳踢出,踢向那盒子,把那盒子踢得越出了船舷,等到原振俠沖到船舷時,盒子已經跌入了海中!
  原振俠轉過身來,對仲大雅怒目而視,仲大雅歎了一聲:“原醫生,听我的話,讓這東西沉在大海之中,別再去打撈它!”
  原振俠揮了揮手,胡怀玉和陳克生也到了船舷,胡怀玉一聳身,就想向海中跳去,被陳克生一把拉住,總共只有五個人在船上,可是卻混亂之极——不但是行動混亂,各人的思緒也混亂之极。
  原振俠吸了一口气:“盒子在這里落水,要找不是難事,別亂來!”
  仲大雅陡然用足了气力叫:“別撈它!”
  胡怀玉也大喝:“你滾,滾得越遠越好!”
  仲大雅還想說甚么,曹銀雪拉了他一下:“我們走!”
  仲大雅一頓足:“我非說不可,你們三個年紀還輕,犯不著,不像我,豁出去了,你們听我說,別再去打撈那鬼東西了!”
  他在這樣叫的時候,額上的青筋都綻了起來,顯然他心中十分著急。曹銀雪柔聲道:“三位,他這樣勸你們,一定有道理,就听他的吧!”
  原振俠立時道:“那么,就請把道理說出來!”
  仲大雅大口喘著气,一跺腳:“好,告訴你們,我的手,一碰到那東西,就听到無常鬼的聲音在對我說:你會變,你會變,你最早是甚么樣子,就會變成甚么樣子!”
  仲大雅在那時,确然听到了這几句話。仲大雅正如他自己所說,是豁了出去的,他就在心中叫著反抗:“變成甚么樣都不要緊,我只要能有生孩子的能力!”
  他又听到了一些雜亂之极的聲音,然后又听到了語聲:“生孩子的能力?你當然有,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生孩子的能力的嗎?不就是這樣使生命延續的嗎?”
  就是听到這一句話,仲大雅才陡然震動,松了手的。
  仲大雅瞪大了眼,望著三人:“明白了嗎?我會有生孩子的能力,可是我也會變!我不在乎變,你們為甚么也要變成原始人?”
  仲大雅說到后來,全身發抖,聲嘶力竭,雙手緊握著拳。原振俠等三人再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情形,一時之間,呆住了說不出話來。
  曹銀雪等到仲大雅并不那么激動了,才道:“我們走,听不听在他們,你也沒有辦法的!”
  曹銀雪走開了几步,放下了小艇,在這段時間,仲大雅不斷在說:“听我的勸!听我的勸!”
  他們上了小艇,發動了引擎,破浪而去,一直等到看不見了,原振俠、陳克生和胡怀玉,仍舊木然而立。陳克生先打破沉默,他問:“仲大雅……他會怎么樣?”
  原振俠在甲板上,隨便找了一個可以坐的所在,坐了下來,雙手抱著頭:“他像阿三的一家一樣,會變成原始人,或許……會變成猿人……一直退化下去!”
  胡怀玉的面色發青:“可是,他會有生育的能力,在他的退化過程中,他會有傳宗接代的机會!”
  陳克生苦笑:“他那樣追求有下一代,生命的意義,簡直變得和昆虫一樣了!”
  陳克生說著,也在甲板上坐了下來,又道:“這個過程會有多久?一個月?兩個月?”
  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過了一會,他才又道:“他……會自殺嗎?”
  原振俠和胡怀玉都震動了一下,仍然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胡怀玉吸了一口气:“他說手一碰到了盒子,就听到了無常鬼的聲音,是真的還是假的?”
  原振俠提高了聲音:“他是听到了聲音,可是那不是無常鬼的聲音!”
  胡怀玉和陳克生一起向他望來,原振俠又重复了一遍:“不是無常鬼的聲音。”
  又維持了半分鐘的沉默,原振俠才進一步解釋:“姚正年和仲文量兩人遇到的,根本不是甚么無常鬼,只是兩個有异能的……他一時之間,下不了結論,又想了一會,才道:“我愿意相信是外星人!”
  胡怀玉和陳克生都沒有意見,視線不約而同,望向海面——照說,那盒子一落進了海中,他們就應該立即下海去打撈才是,可是他們不約而同,都不愿提起這件事來,都不想展開行動!
  那是由于他們心目中,都感到一定程度的恐懼——那東西太不可測了,會帶來的后果,也太可怕了,所以自然而然,想逃避而不去想他!
  但是,他們絕須面對,不能一直逃避下去的!這時,陳克生又問:“我們是不是……下海把那東西……撈起來?還是听仲大雅的勸?”
  胡怀玉喘了几口气:“當然要撈!”
  原振俠道:“絕不能用手去碰那東西!”
  他這樣說,那也是同意去打撈的了。三人一起站了起來,配上了潛水設備。他們是眼看著盒子跌落海水的,可是當他們潛下水去之后,發現在海水下面,有一股暗流,而且海底是十分松散的沙,海沙分明在以相當高的速度在移動,看起來,要找到那盒子,不是容易的事!
  一直到了天色黑了下來,他們仍然沒有找到,三個人都很沮喪,回到了船上之后,胡亂吃了些東西,三個人都悶悶地喝著酒。
  入黑之后,海面上泛起了很濃的霧,原振俠想起在南中國海上尋找愛神的情形,想起瑪仙被愛神帶走,更是悵然,望著濃霧發怔。
  陳克生和胡怀玉,在午夜時分,也上了甲板,三個人都有了一定程度的酒意,他們都不出聲,因為整件事,都無從討論起,那只盒子,可能永遠也找不到了!
  原振俠拿起酒瓶來,又想斟酒,才發現瓶子已經空了,他站了起來,用力一揮手臂,把空瓶向海中拋了出去!
  怪事就在那一剎間發生,瓶子還沒有落海,在前面濃霧之中,然閃起了一陣螢光,弱熒熒的,不是很明亮,可是清清楚楚,看到兩個人影,那兩個人影,都戴著高高的圓筒形的高帽,蒙蒙朧朧,若隱若現,叫人一看就聯想到了傳說中的無常鬼!
  原振俠和胡怀玉、陳克生,自然而然,發出了一下沒有意義的叫聲,剛才他們都看得十分清楚,那兩個人,是從海水中冉冉升起來的。
  他們三人一發出叫聲,本來還一直在上升的那兩個人就停在海面不動,身子略轉了一轉,像是正轉得面向他們。胡怀玉這時,忽然神經質地叫了起來:“我要异術,我要會各种异術,請賜我能力!”
  原振俠的思緒,也紊亂之极,可是他至少還有足夠的清醒,他向胡怀玉喝:“你是生物學家,要异術有甚么用?”
  胡怀玉的情形更駭人,他向前疾沖了出去,原振俠一把沒拉住他,眼看他就要躍下海去了,忽然,那兩人向船移來,胡怀玉也像是被一股大力逼住了一樣,無法再向前去,他不住喘著气,眼瞪得若大。
  那兩個人來到了离船首約有五公尺外停住,距离已然很近,可是看上去,仍然若隱若現,看不很真切。兩個人之中的一個,揚起手來,他的手中,赫然拿著那只黑色的盒子!
  同時,三個人听到了“無常鬼”的聲音:“這東西已經損坏了,一時之間,也難以修好,我們也沒有第二個,所以不能應你所請了!”
  胡怀玉在狂叫的時候,顯然想不到會有回答,所以他一下子張大了口,出不了聲。原振俠急叫:“你們是甚么人?來自何處?”
  那兩個人也不知道是哪一個在說話:“我們是甚么人,來自何處,你無法理解!”
  原振俠沉聲:“不見得,我的靈魂,曾經去過幽靈星座,不像你想像中那么無知。”
  那兩個人發出了一陣十分古怪的聲音,又急又快,像是他們在自己互相商量。過了足有半分鐘之久,才听得他們道:“你的經歷很奇特,不錯,我們來自浩淼的宇宙的某一處。又來到地球,目的是為了取回這東西,這東西損坏了之后,會發射一种對地球生命有害的訊號。”
  三個人一起叫了起來:“使生命退化!”
  那兩個人道:“是,能使細胞的活動退化,使生物回到古代的生命形式。”
  原振俠疾聲問:“訊號,甚么性質的訊號?”
  那兩個人的身子又轉動了一下,語言十分奇怪:“你對自己的身体結构完全不了解?”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我是一個醫生,對人体的結构有專門的知識!”
  那兩個人又“嘰咕”了一陣,才道:“那么你,自然知道,你身体的組成單位是細胞,細胞的中心部分是細胞柱——”他們在說到“細胞”和“細胞柱”這樣的專門名詞時,說得十分慢,聲音也十分清晰,像是怕原振俠听不懂,原振俠悶哼了一聲,表示不滿,可是他卻不免吃惊!
  那兩個人繼續道:“細胞柱之中,有一种叫『脫氧核糖核酸』的東西——”原振俠搶搭一句:“我知道,那東西簡稱DNA!”
  那兩人“啊”地一聲:“地球上的一切生物,生命形式,都取決于細胞核之中DNA中所藏的一串密碼,那是生命的密碼!”
  原振俠屏住了气息,陳克生和胡怀玉都發出了低呼聲,在這之前,他們的討論,曾經涉及過生命密碼。DNA中的密碼,決定生物的生命形式,生命密碼是遺傳的,在生命的生長過程之中,不斷的釋放密碼,就是這种生物的生命程序。
  現在,那兩個人也談及了生命密碼。
  原振俠的聲音乾澀:“請繼續說。”
  那兩個人的聲音听來很高興:“啊,你能明白,你怎么能明白?”
  原振俠苦笑:“你們上次來,到現在,已近三百年了,地球人不是沒有進步的!”
  那兩人遲疑了一下:“可是,剛才還是有人向我們作……有异術的要求!”
  原振俠向胡怀玉瞪了一眼,胡怀玉面有慚色,咕噥著解釋了几句。那兩人又自己交談了几句,才又道:“DNA接受訊息而活動,傳遞訊息的東西,叫作核糖核酸——RNA。RNA向DNA發出生命密碼的訊息,我們所說的就是這個訊息。”
  一直到那時為止,這兩人所說的,已經在人類的科學研究范圍之內了,所以三人都能理解。
  那兩人再說下去的話,原振俠等三人,听來就有點不可思議了,他們說:“如果利用和生物電相類的能量,替代RNA的傳訊工作,那么,就會使DNA錯誤地接受指令,發出錯誤的生命密碼——”原振俠吃惊:“你手中的那東西,就能發出這种能量?使生物回到古代去?”
  那兩個人道:“本來,這种能量的發放是受控制的,但由于它損坏了,不受控制了,所以才會這樣,就像……你們使用的電器漏了電一樣。”
  原振俠等三人互望著,神情苦澀,原振俠問:“你們這東西原來的用途是——”那兩人笑了一下:“只是一件小玩意,能聚集人……你們無法聚集的許多力量,造成种种的現象,通過它來聚集力量,只要人腦部活動產生的微弱生物電,就可以達到目的了!”
  胡怀玉失聲道:“只要想,就甚么都可以做得到!”
  那兩人道:“也不是甚么都做得到,可以做到若干事,當然,這种情形,你們很難想像——”原振俠冷冷地道:“很可以想像,和巫術一樣,聚集力量來做一些事,許多地球人都會。”
  那兩個人呆了片刻,又“嘰咕”了好一會,原振俠道:“有一個人,他會變成原始人,有沒有辦法使他免此厄難?你們能救他?”
  那兩個人并沒有回答原振俠這個問題,忽然道:“我們要离去了,你——”兩個人一起伸手,向原振俠指了一指:“我們會再來找你,有些事要問你。”
  原振俠听了,并不在意,他知道,外星生物對時間的觀念,和地球人不一樣,像這兩個,一來一去,就隔了近三百年,誰知道他們說的“再來”是甚么時候!他只是隨口道:“請便!”
  那兩個人的身子,晃動了一下,在他們晃動的時候,閃起一蓬螢光,映得漆黑的海面上,閃起眩目的光亮,然后,三人眼前一黑,那兩個人都已經消失了。
  過了好久,胡怀玉才苦笑:“我一定很丟臉,使他們認為地球人一直沒有進步過!”
  陳克生喃喃地在念著:“DNA……RNA……”
  原振俠發出了一下長歎聲,大海黝黑,就像他的心情一樣,那兩個人看來外形真有點像無常鬼——更重要的是,他們确然掌握了地球生物的生命奧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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