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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疑真疑假


  羅開跨出了那半圓球体,就听到了一個聲音傳來:“歡迎光臨,看來,我對地球人的了解,還不是百分之百正确。或是你是例外?”
  羅開揚了揚眉:“要了解地球人,是最困難的事,因為地球人自己也不了解地球人!”那聲音“啊啊”地應著,聲音之中,頗有點失望,羅開坐了下來,拿起一瓶酒,就著瓶口,喝了一大口:“閣下不准備現身相見?請放心,我見過几次外星人,不是會把我嚇坏的!”那聲音又笑了一下,突然之間,眼前一亮,房間中已多了一個人——那人是怎么樣來的,羅開實在一點也說不上來!他就是那樣突然出現,羅開望向他,那是一個身材适中,面目英挺的男人,用一种十分优閒的姿態坐著,目光炯炯,看來很有智慧。
  羅開只看了他一眼,就揮了一下手。他那下動作倒不是無意識的,他又看到了一個十分合乎“標准”的人——在知道了那么完美的美女,竟然是一個制造出來的假人之后,他對見到的任何人,都沒有信心,而且、他也絕不認為外星人和地球人會在形体上一模一樣。所以他揮了一下手,在行為語言上,那是在對對方:“怎么?又是一個假人?能不能派真人出來?”
  那男人揚了揚眉,現出略為惊詫的神色來,站起來,向羅開欠了欠身,看來像是在行禮:“我是真的,不是假人……雖然在觀念上,和……你們所謂的‘真人’……有點不同。”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气,這時候,他心中一點也不慌亂,也不著急,雖然他一點不知道自己在什么的地方,面對著什么樣的生物。他只知道對方的能力极其高超,不但能令最新型的飛机在高空突然停下來,而且還可以制造出完美的假人來。但是他也可以感到,對方并沒有什么惡意。
  不但沒有惡意,而且,他還感到對方具有相當程度的超然感。能和這樣的外星人打交道,自然是一种十分愉快的事。羅開希望那十二枚火箭的失蹤和他們有關,因為不必去擔心他們會用火箭來對地球不利!
  在羅開和外星高級生物的交往之中,他知道和地球人有善惡之分一樣,外星高級生物,也大有善惡的區分,有外星人甚至在暗中拯救這地球,為拯救地球而犧牲了自己!所以羅開的觀念,并不以外星人為當然的敵人,這時,他的心情,甚至十分輕松。
  他又揮了一下手:“我不是很明白,什么叫在觀點上有些不同。”
  那男人笑了笑,向羅開伸出手來,羅開也禮貌地欠了欠身,和他握手。
  那男人握手的動作,強勁有力,表示他是一個很熱誠的人。
  (羅開最討厭握手動作冰冷而毫不熱情的人!)在感覺上,對方的手十分溫暖,那是一只正常人的手,絕無异樣。
  可是,當他們的手分開之后,羅開還是這樣說:“你的手……你的外型,并不能證明你是真人,剛才那假的女郎,一切也和真人一模一樣!”
  那男人笑了起來:“是,可是如果用X光透視一下,就會把不明真相的人嚇昏過去,她体內的‘內髒’,是几万個電极、電子管等等各种各樣的組件,她是一個活魚生香的机械人,她被造得那么逼真,甚至你在她脅下用力吸气的話,可以聞到一股叫男性想入非非的体香!”
  羅開閉上了眼睛一會,想著那女郎的一切,他忽然又想到,卡婭不知能不能識穿接待她的美男子是一具“机械人”?如果不能的話,那會發生什么事?
  當羅開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心中有點异樣的感覺,面上的神情,也不免有點古怪。
  當他再睜開眼來時,接触到那男人的眼光,那男人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望向他,那令他多少有點尷尬,他這時道:“那么你呢?若果用X光透視你呢?會看到一些什么?”
  他問得那么直接,已經可以說相當之不客气,那男人沒有回答,可是他沒有生气的樣子,看來,他是在想,應該如何回答才好。
  過了一會,羅開剛想催促他,他已然遭:“我必須承認……”他一面說,一面做著手勢,指著自己的身子,“也一樣,會是各种各樣的組件,那些精巧的組件,使我的身子可以完全和真人一樣的活動——地球人的人体組織很怪,說精細美妙,那真是精細美妙到了极處,可是說笨重不實用,脆弱而容易受損,也到了极處!不論怎樣,要制造一個地球人一樣的真人,絕無可能,我們現在造到的,當然只是仿造!”
  羅開用心听著,笑了一下:“地球人‘制造’人的方法,是一男一女通過生理上的接触而孕育新生命,并不是從工厂中造出來的——你說了半天,也承認你一樣是個假人,不是真人!”
  那男人搖著頭:“不,在觀念上,我是真人!”
  羅開睜開了眼睛望著他,和他爭辯,卻不知從何說起,想譏諷他几句,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因為對方的話,實在不容易理解。
  那男人又指自己的頭部:“關鍵是在這里,我有生命,我的生命,住在這一部分,住在……你們稱之為腦部的那個空間之中!”
  羅開陡然一怔,挺了挺身子,他仍然不是很明白對方的話,不是真正為對方的話而感到吃惊。因為他意識到所謂“觀念不同”是怎么一回事,那是對生命形式的不同的觀念!
  地球人的觀念是:人,必須有血有肉,有身体,自然也有腦部,一個人的各個部分組成生命,生命是叫個整体,什么消化系統、循環系統等等組織,缺一不可。
  而那個男人的觀念,顯著不同,他認為,身体是机件的組合不要緊,要緊的是腦部,在腦中有生命,那就是生命!
  羅開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思緒還是十分紊亂,他也想到那男人對人体結构的稱贊和批評,人体的結构,那便是一處之微,自然都是精巧之极。
  可是另一方面,人身体的一切運作和机能,又似乎只是為了維持腦部活動而設。而且,不是主要部分出了毛病,也可以禍延生命,使人的生命消失!
  羅開想了好一會,才道:“你的話,我還是不十分明白,你說你的生命在腦部……那是一种什么樣的情形?”
  那男子笑了一下:“你已經明白很多了,我的情形是,我住在這里!”
  他又伸手指了指頭部,重复著:“我住在這里面,用我的生命、用我的思想、用我的意識,指揮著手腳活動,指揮耳朵接收外來的聲波……那情形,像是一個人坐在控制室中,控制著一個龐大的運作一樣!”
  羅開總不是孤陋寡聞的人,他——亞洲之鷹,甚至可以說是世界上十名之內的見多識廣的人,可是這時,那人向他詳細解釋自己的情形時,羅開還是听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交待才好。
  在那人的解說告一段落時,他才道:“那……你和那女郎有什么不同?”
  那男人揚了揚眉:“自然不同,那女郎是純机器人,她接受我的指揮——那是一种特殊能量的遙遠控制——”他說到這里,忽然有一种相當古怪的神情現露出來,發出了“啊啊”兩下聲響,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來好像是有什么令他大惑不解的事正在發生。
  那令得羅開不由看了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尋常的事,但卻又了無异狀。
  那男人再吸了一口气,羅開忍不住問:“你吸气干什么?你整個身体全是机械組件的組合,根本沒有呼吸系統,你的吸气——”那人遲疑了一下。才道:“設計的時候,一切全照地球人的反應來設計,我根本不必進食、不必喝水、不必呼吸,所有組件的運作,依靠微型、几乎永久性的核電能提供能源,但是所有地球人的反應皆有,會臉紅、也會在某种情形下吸气。”
  但說到這里,又吸了一口气,面上也有一种异樣的紅色,表示他處在极度的興奮狀態之中,而且,他還不由自主,在身上搓著手,像是他手心正有汗在冒出來一樣!
  羅開不禁看得大為詫异:“你……現在這些……地球人的反應……是因為什么事產生的?”
  那人非但不回答,而且閉上了眼睛,身子向后仰,靠在椅子上,呼吸急促,雙手緊握著拳,羅開心中充滿了好奇,盯著他看。
  忽然之間,情形會有這樣的變化,他全然無法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過了好一會,那男人才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又現了十分怪异的神情,慢慢睜開眼來,甚至還有受到了迷惑的神情。
  羅開搖著頭:“看來你有點事不明白?你們……對地球人來說,超越了不知道多少,也會有不明白的事?”
  那男人一副欲語又止的神情,開了几次口,但是都沒有說什么。這分明是羅開說中了他心中的疑惑,但又不知道如何說出來才好的反應。
  這种反應,甚至也等于地球人反應中的標准神態。
  又過了一會,他又呼了一口气,忽然岔了開去:“剛才我們說到那里?”
  羅開提醒他:“說到那女郎只不過是受你指揮的机械人,不是真人。”
  那男人道:“是!是!不過有作修正的解說的必要,你知道,要指揮机械人,必須先由机械人處得到訊息,譬如說,你向机械人說話,我也听到你的聲音,机械人才能照我的意思回答。”
  羅開點頭,他明白這种情形,那很普通。
  那男人又道:“机械人的感覺,我也感覺得到……所以,唉,實在很難說得清楚,說來說去,机械人也全然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因為同樣接受我思想的控制,只不過是遙遠控制而已。”
  羅開要十分小心的捕捉那男人說的每一個字,才能勉強了解他的意思,他問了一句:“你能指揮……多少個机械人?”
  那男人道:“理論上來說,多少個都可以。”
  羅開喃喃地道:“化身!化身!你要有多少個化身,就可以有多少個!”
  那男人又笑了一下:“你比較能明白,你是東方人,在東方早就有人有過如我們接触這經歷,有個人,甚至接受了訓練,使他的腦能量,指揮兩個和他一模一樣,由我們制造出來的机械人,人家都以為他可以一化為三,對的,化身,這是一個很好的名稱!”
  羅開听了一半,已經不由自主“嗖”地吸了一口气,聲音听來有點像夢幻“是……我也听說過這個人,‘太上老君,一气化三清’!一個人變……三個人……原來全是接受腦能量指揮的机械人!”
  那男人笑了起來,出現十分欣賞的神色:“你明白了,那真好!”
  羅開又吸了一口气:“我是不是可以看看……可以請你的原身出來相見?”
  那人搖頭:“請相信我,絕對沒有這個必要,你可以把我的化身,當作真人!”
  在那一剎間,羅開不知想到了多少一直被目為怪异的傳說,例如道家的“身外化身”之說,例如一個人,在甲、乙兩地,同時出現等等,說穿了,無非是通過了腦能量在指揮机械人!現在他面對那個男人,又何嘗不可以說是那人真身的“元神出游”?
  羅開只覺得這种感覺是奇妙之极,那男人剛才說過,曾有一個人學會了如何用腦能量來控制机械人,那不禁令得羅開心痒,想入非非。
  他想到,自己如果有這樣的能力,能夠指揮一個和自己一樣的机械人,那實在是有趣之极的事。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問:“地球人能用腦能量控制机械人的可能性……高不高?”
  那人像是知道了羅開的用意,雙眉略揚:“几乎等于零!那么多年來,不超過十個人,而且通過极長久的、复雜的訓練過程!”
  羅開沒有再說什么。自從飛机陡然在高空停下來之后,他見到遇到的一切,全都令他這個見多識廣的亞洲之鷹,也目迷五色,思緒紊亂。直到這時,他才問:“地球上某地,發生了一件奇事,我在調查那件事,中途被你請了來,那件事,是不是和你有關?”
  那男人訝异:“什么事,你能不能說得具体一點?”
  羅開怔了一怔,他一直以為自己的高空奇遇,和火箭的离奇失蹤有關,但如今那人,看來卻全然不知!是不是十二枚火箭突然不見,在地球上是一樁大事,但是在那個人的心目中,根本不是大事?
  羅開作了一個手勢:“蘇聯的一個軍事基地上,有十二枚火箭,突然失蹤——”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看到對方現出了一种惘然的神情,這种神情,羅開已見過一次,羅開不能想像那男人不知道什么叫火箭,但是他還是補充了一下:“那是球人制造來准備殺害同類的一种大型武器,估計,若是在人口的密集的地區,一枚火箭和它的核子彈頭,就可以令超過一百万人死亡!”
  那男人于笑了几聲:“用這种方式來形容火箭,我還是第一次听到……你說的這件事,和我無關,可能……可能……”
  他說著,語音猶豫,神情疑惑,看來大有難言之隱,羅開看得心中也大起疑惑,那男人忽然又歎了一聲,話講到一半,竟然不再講下去,過了一會,才有點話不對題地道:“那算是十分落后的武器,但也有一定的殺傷力,武器無所謂先進落后,石器時代的武器,到現在還是一樣可以殺人!”
  羅開聳了聳肩,想請那男人說出究竟是誰,運用了什么力量,才令得那十二枚火箭,在不可能的情形之下失蹤的。因為那男人在否認事情和他有關之后,連說了兩個“可能”,那表示他知道可能是什么人做的。
  可是羅開還沒開口,那男人又道:“而且,不單是可以殺傷地球人,對其他星球上的生命,也有一定的殺傷力!”
  羅開一時之間,不明白他那樣說是什么意思,只好等他作進一步說明,可是那男人在停了片刻之后,卻又轉了話題:“真對不起,把你們在飛行中截停,那是因為——”那男人運用了不可思議的力量,把飛机在高空截停,把羅開和卡婭,帶到了這里(這里是什么所在?是在高空之上?)究竟有什么目的,羅開自然也急于知道,可是羅開卻也不肯放過任何可以獲知火箭失蹤的消息。
  所以,他一揮手,打斷了那男人的話題:“如果你知道,請告訴我那十二枚火箭的下落!”
  羅開只想知道火箭的下落,并不想得回它們,因為就算知道了火箭在何處,要把它們弄回原來的地方,也困難之极。
  那男人沉吟了一下:“我請你來,和你提及的火箭失蹤,可能有關連,請你先听我請你來的原因。”
  羅開作了一個無可無不可的手勢,那男人挺了挺身子:“我從几個斯波達星人那里,知道閣下是地球人中,十分出色的一個!”
  羅開笑了一下:“是,他們似乎在宇宙間,不斷在替我作宣傳,我實在看不出你有什么要我去做,你任何一個‘化身’,都可以做得比我更好!”
  那男人苦笑了一下——羅開知道他是被制造出來的,所以對那种苦澀的神情,佩服得難以形容,因為那實在是真正的表情——低歎了一聲:“只有這一件事,我做不到,要請你幫助。”
  羅開大是訝异:“請說!”
  那男人頗有不知如何開口才好的難色,欲語又止几次,才道:“事情和一個女人有關。”
  在听到這句話之前,不論叫羅開作多少個設想,都不會想到“事情和一個女人有關”!所以,剎那之間,羅開以為自己听錯了,神情不免古怪之至。那男人紅了紅臉,自我解習似地:“女人……太難應付,是不是?”
  羅開實在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一時也沒有取笑對方的意思,可是他勉強擠出來的笑容,卻看來古怪之极。這种神情,令得那男人更是不好意思。羅開知道對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他忙道:“我不明白,請你……說得具体一些……什么女人?”
  那男人怔了一怔,羅開最后問“什么女人”,意思自然也不是很清楚,他做著為難的手勢:“我是男人——”羅開苦笑:“我看得出,如果你的真形,和坐在我對面的那個形体一樣,我知道你是男人!”
  那男人的樣子更怪:“你既然知道男人,就應該知道女人!”
  羅開當然知道女人,非但知道,而且知道得相當透徹,但是他仍然不明白那人的話,他想了一想,才道:“你話中的‘男人’,‘女人’,我可以全然從地球人的角度去了解?”羅開不明白的,就是這一點——對方分明是外星人,他口中的“女人”,是地球女人,還是外星女人?如果是外星女人,外形如何?他自己的外形又怎樣?這其間,不知有多少莫名其妙的問題在!
  那男人用力揮了一下手:“你別將問題弄得太复雜,只當是普通男女關系好了!”
  羅開苦笑,在這樣的情形下,他除了听下去之外,似乎也沒有什么問題可以發問。他作了一個“請繼續說”的手勢,那男人又不好意思笑了一下:“有一件事,必須由一個女人……作一點事,而我又不愿意自己去進行,儲存的資料分析結果,你适合代我去見那女人……提出要他做的一些事!”
  羅開用心听著,等那人告一段落,他吁了一口气,那男人說得夠明白,他完全可以听得懂,所以,他點了點頭,這時,他心中疑惑的,是對方如何能夠在他的高空飛行中把他截停下來。
  他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那男人笑了一下:“我找你好久了,不容易找,等到找到你時,你恰好在作高空飛行,我用腦電波搜尋法找你的。”
  羅開咽了一口口水,他實在想問:什么叫“腦電波搜尋法”,可是卻沒有問出來。原因是他已經隱約地想到了一些有關這种搜尋法的內容,也感到那對地球人來說,一定可怕之极!
  剎那之間,他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那男人卻不等他發問,就作了進一步的解釋:“每一個人的腦電波,有不同的頻率……就像每個人的指紋不相同一樣,只要有一個人腦電波頻率的資料,利用儀器,可以在一定的距离中,把這個人所在的位置,正确找尋出來。”
  羅開苦澀神情更甚,聲音也如同呻吟:“你怎知我的……腦電波頻率?”
  那人“啊”地一聲:“你別誤會,是斯波達星人給我的資料……那情形,就像是告訴了我你的電話號碼,使我可以找到你,并沒有別的害處。”
  羅開苦笑了一下,咕噥著:“半夜三更,給人打電話來騷扰一番,也就夠瞧的了!”
  由于羅開表現了相當程度的不滿,所以那男人停了片刻,羅開喝了几口酒:“那女人……在哪里,我要去向她提出什么?”
  那男人吸了一口气:“我會送你去,事實上,你……本來所要做的,只是送一封信去……”
  羅開的不滿更甚,甚至有了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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