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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胜几乎忍不住要破口大罵了起來,他是一個何等強橫霸道的人,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他也只好繼續忍气吞聲,道:“我明白。”
  “好,那么你說吧。”
  林胜站了起來,俯向黃永洪,指著自己的臉,一定一頓地說:“替我將整個臉龐,全都換過,使得再也沒有人認得出我!”
  黃永洪靜靜地听著,甚至停止了銼指甲。
  等到林胜講完,他縱聲大笑了起來:“你要整容?是要割雙眼皮,還是墊高鼻子?你要整容,那么應該去找整容醫生才是!”
  “不!你會干的,你曾經干過,你干過的成績很好,你可以使我徹底地變成第二個人,逃避追捕,我可以給你酬勞!”
  黃永洪不再笑了,他欠了欠身,他是一個典型的歹徒,任何典型的歹徒听到了錢字,總不免會縱然動容,肅然起敬的。
  “好,說到酬勞了,你准備給我多少?”
  “—……成。”林胜的神態十分緊張。
  “哈哈!哈哈!”黃永洪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可笑的事情一樣,前仰后合地笑著:“一成,一成,你將我當小雞小鴨了,是不是?”
  “兩成!”
  “哈哈……”
  “三成!”
  仍然是“哈哈”。
  林胜的額上開始冒汗了,“四成……五成!”
  五成!就是將他盜劫國家基金銀行所得的一半,分給黃永洪了,在叫出“五成”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面色也變青了!
  黃永洪的笑聲總算停止了。
  他已滿足了?林胜心中暗忖。
  但是黃永洪卻冷冷地道:“林老大,你請便吧,我相信至多再有半小時,你的車子停在這里,就會被人發現,那就連累到我了。”
  “黃永洪,你……”林胜的聲音听來,十分軟弱:“你究竟要多少,你說,由你開价好了,你說,你別赶我走!”
  林胜自然是知道這時警力的搜索网一定在漸漸地收緊的,除了黃永洪這條路之外,他是非上電椅不可的了,是以他只得哀求著。
  “本來嘛,是應該由我來開价的,我是醫生,誰見過醫生開了价之后,病人卻來討价還价的?我們是不二价的行業,你明白了么?”
  “是,是,你是要——”
  “八成!”
  “八成,你——”林胜叫了起來。
  “你可以离去的。”黃永洪又開始挫指甲。
  林胜轉身便走,但是他只走了兩步,便退了回來。
  “怎么樣?”黃永洪冷冷地道:“我看你不宜猶豫不決,全市的警察力量都在對付你,早決定對你是有好處的!”
  “好,我決定了,你拿八成,我拿兩成。”
  “不樂意,是不是?”
  “樂意,有兩成,比坐電椅好得多了!”
  黃永洪的大拇指和中指相搭,發出了“拍”地一聲響,道:“好,想通了,我們原則問題已決定,細節就容易商量了!”
  他伸手在衣袋取出了一只金質的煙盒來。
  然而,那卻不是煙盒,而是一具袖珍型的無線電話,他拉出了兩根天線,打開了煙盒,道:“四號,你將門口的黑車駛開去,駛遠一點,但也別太遠,這輛車燙手得很。”黃永洪吩咐完畢,放好了“煙盒”,伸了一個懶腰。
  “那……什么時候動手術?”林胜焦急地問。
  “咦,我們只不過決定了原則問題,細節問題還未決定,怎么就動手術了呢?”黃永洪又開始慢吞吞地銼起指甲來。
  林胜實在忍不住了,他一伸手,奪過了黃永洪的指甲鉗,重重地摔在地毯上,用力地踐踏著,厲聲道:“什么細則問題?”
  黃永洪毫不在乎地聳了聳肩,道:“譬如說,你何時何地交款,這不是一個很重要的細節問題么,不能光賃憑一句空話吧!”
  “我們可是要到律師樓去簽合同?”林胜針鋒相對地反問:“只要手術施妥,我可以公外露面了,錢,我一定送上。”
  “我信么?”
  “那你要怎樣?”
  “先付錢,再動手術。”
  “我如果還可能走得出去拿錢,用得著來找你么?”
  “那么,錢藏在什么地方,你告訴我,我派人去拿。”
  林胜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實是未曾想到黃永洪竟然如此奸猾,如此難以應付。他的手揚了起來,几乎忍不住要一掌向他的脖子劈了下去。
  但是,劈死了黃永洪,自己又怎樣呢?
  他頓了一頓,道:“黃永洪,我是講義气的人啊!”
  “是啊,”黃永洪冷冷笑著:“你講義气,麗莎就是死在你的義气牌飛刀之下的,你也要向我推銷這种牌子的飛刀么?”
  “你必須信我!”
  “老實說,我不信你!”
  林胜斜睨著黃永洪,雙眼之中,充滿了怒火,他心中在想:若是我先將錢給了他,他會冒那么大的風險,替自己行手術么?
  不會,當然是不會的!
  黃永洪也斜睨著林胜,他是不急的,因為現在他完全占著上風,林胜雖然是凶狠得出了名的人,但如今也對自己無可奈何。最要緊的,是要他拿出錢來,錢一到了自己手中,那就更容易說了,那時,林胜就更要哭爹叫娘了。
  所以黃永洪的態度,十分輕松,他慢慢地搖著腿。
  兩個旗鼓相當的匪徒,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房間中是一片极其難堪的沉默,過了約莫十分鐘林胜才陡地叫道:“不行,施好了手術,我付錢給你!”
  黃水洪還未曾回答,他怀中的“煙盒”,便發出了連續不斷的“滴滴”聲來。黃永洪取出了煙盒,放在耳旁傾听著。
  林胜雖然就坐在他的對面,但是林胜卻听不到什么。
  因為永洪是利用耳机設備在听著的。
  不到半分鐘,黃永洪便放回了“煙盒”,站起身來,道:“請你等一會,有一個朋友來見我,說是有要緊的事情。”
  “你可別耍花樣!”林胜的面色一變。
  “哈哈,”黃永洪伸手在林胜的肩頭上拍了一下,“你怎么變得膽小如鼠了?別忘了你手中是有王牌的,錢在什么地方,只有你知道!”
  林胜舒了一口气,心中暗忖:黃永洪明白這一點,那么自己還可以再堅持下去,他不再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黃永洪慢慢地踱了出去。
  可是,他才出房門,行動便快疾了起來,他向樓下走去,但是只走到樓梯的一半,便停了下來,在欄杆的扶手上,按了一按,有兩級樓梯,突然翻了轉來,現出了一道暗梯,黃永洪迅速地向下走去,樓梯也立即恢复了正常。
  黃永洪通過了一條黑黑的通道,來到了一塊玻璃面前。
  透過那塊玻璃看出去,是一間小小的會客室。這時,在會客室中坐著的,是一個十分美麗,但是略帶妖冶的女郎。
  那女郎坐著,不時地向門外望去。
  那塊玻璃在會客室的一面,乃是一塊大鏡子,是以那女郎是決不知道有人在打量著她的。而這時,如果是林胜看到了那個女郎的話,他一定會吃惊地大叫起來了,因為那個坐在小會客室中的女郎,和死在他飛刀之下的麗莎,是极其相似的。
  那女郎當然有和麗莎相似的道理,因為她是麗莎的妹妹。
  而且,她所做的事情,也是和麗莎相同,只不過她的活動范圍比較少一些,未曾在國際上享有那么大的名聲而已。
  黃永洪在鏡子后面站了不到一分鐘。
  但是,在這一分鐘之內,他心中卻轉了不少念頭。首先,他想到的是:麗莎的妹妹夢娜,這時候來找自己,是為了什么?
  黃永洪并不是第一次見到夢娜的,他甚至還曾追求過夢娜,但是夢娜卻始終對他若即若离,使得他十分掃興,他也一直未曾忘這件事。
  而如今,夢娜卻找上門來了!
  黃永洪轉過身,又在通道中走了几步,推開了一扇暗門,走了出來,那出口處是大廳上的一幅油畫,然后,黃永洪再穿過大廳,來到了小會客室的門前,一推門,走了進去。
  夢娜一看到黃永洪,立即站了起來。
  她一站了起來。更顯得她亭亭玉立,曲線動人。黃永洪忙道:“請坐,請坐,今天是什么風,把你這位貴客,吹到這里來了?”
  夢娜淡然地笑了一下,道:“我想不必我多說,你一定是知道我的來意的了,是不是?”
  黃永洪的心中,怔了一怔。
  他立即自問: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夢娜已知道了林胜在自己這里?但是這是沒有可能的,她怎會知道林胜的行蹤?林胜的行蹤若是已泄露了出來,那么自己的計划也完了。
  黃永洪的面上,挂著微笑,心中卻急切地轉著念頭。
  “咦,你怎么不說話啊?”夢娜開始進攻了,“我們之間的事容易解決,不要冷落了正在拜訪你的那位真正的貴客!”
  夢娜在“真正的貴客”那五個字上,加強了語气,顯然她是另有用意的,而黃永洪則笑道:“你說的什么,我不明白。”
  夢娜側著頭,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么我要先向你講几件事,第一,麗莎一從南美洲來到這儿,就首先和我進行聯絡,她和找聯絡,是瞞著林胜的。”
  黃永洪在听到了“林胜”的名字之際,要竭力鎮定,才能保持面上不露出惊异的神色來,他只是道:“原來是這樣!”
  “林胜有林胜的計划,”夢娜繼續著:“但是,麗莎也有麗莎的計划。關于他們兩人的共同行動,我相信你已經完全知道了?”
  “我在報上看到了。”黃永洪含糊地應著。
  “麗莎的計划是,在案子發生之后,她立即帶了一半的款項去,她的目的是要案子快些破,她知道林胜的性格,必然拒捕喪命的!”
  “那么對麗莎有什么好處呢?”
  “有,麗莎攜款來我處,然后,由我假裝鬼鬼崇崇地露面,被警方捕獲,警方會叫銀行職員來認人,他們分不出我和麗莎來的,但是,我卻有強有力的不在現場證明,當然我是沒有罪的,這樣,警方便不再疑心林胜的搭擋是麗莎,她平安了。”
  “好計划。”
  “可是,在最后關頭卻出了毛病,林胜殺了麗莎!”
  “可惜,”黃永洪搖著頭:“那么,你將這一切講給我听,又是什么意思呢?恕我難以明白。”
  夢娜笑了起來,笑得十分甜,十分媚,露出了兩排雪白的貝齒,襯著殷紅的櫻唇,真使得黃永洪有點想入非非。
  但是,自夢娜如此可愛,美麗的櫻唇中吐出來的話,卻令得黃永洪陡地吃了一惊,遐思全消,不由自主,挺直了身子!
  夢娜道:“我對你說這些話的用意,是要你知道,我和麗莎兩人,早已對林胜作了長時間的研究,知道他的性格,也知道他准備如何避,他騙麗莎說是隱名埋姓住上兩三年,但是實則上,他卻早已打定了主意,他要來找你!”
  黃永洪變得無話可說了。
  夢娜繼續道:“他如今在你這里,是不是?”
  黃永洪一伸手,突然取過了茶几上的座台打火机。
  那只打火机是長方型的,如果作止常的作用,它的确是一只打火机,但是這時,黃永洪一取到手中,一按下打火机底的一個鈕掣,“拍”地一聲,彈出了一根槍管來,打火机竟變成了一柄袖珍小手槍!
  黃水洪是一個出色的歹徒,在這柄打火机槍上,也可以看得出他心思的巧妙,將手槍制成一具打火机的模樣,本來沒有什么了不起,但是黃永洪并不是將之帶在身邊,而是隨隨便使地放在台上,別人是万万想不到一具外表看來普通的打火机,內中會有如此巧妙的,但是他自己,則隨時可以使用!
  但這時,黃永洪卻感到十分狼狽了。
  因為,他用這柄槍,指住了夢娜之后,夢娜非但沒有一點惊駭的表示,反倒嬌聲地笑了起來,道:“算了,別來這一手!”
  黃永洪几乎想將槍放了下來。
  但是他卻狠狠地說道:“夢娜,你知道得太多了!”
  夢娜點頭道:“是的,所以我們才能合作。”
  “合作?”“當然,合作。”
  “哼,為什么我要和你合作?”
  夢娜又笑了起來,道:“你知道錢在什么地方了?”
  黃永洪不由自主地道:“不知道——”
  他這句話一出口,心中便暗叫“不好”,自己這樣說,豈不是已等于承認林胜是在自己這里了么?但是話已出口,卻也難以收回了。
  夢娜又笑了起來,道:“對了,如果沒有我,你就得不到林胜的藏錢的所在,所以,我們兩個人就必須合作,這不是很簡單么?”
  “你知道他將錢藏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然而我可以使他說。”
  “哼,你想扮成麗莎的鬼魂去嚇他,是不是?”黃永洪不屑地揮著手:“這种辦法,早已是過時了,還行得通么?”
  “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在他清醒的時候出現?”
  “你是什么意思?”
  “大醫生,有一种藥物,在注射之后,可以使人滿口囈語,而在囈語之中,又夾雜著本來他絕不能告訴人的真話,你當然是知道了?”
  “這种東西也落伍了,未必不一定能使人講出心中的秘密來,那還是二次世界大戰時特務用的東西,許多錯誤的情報,便是由這种藥物產生的。”
  “不錯,”夢娜又站了起來,伸了伸腰,她的動作,使她丰滿的身材,更形夸張:“兩种落伍的東西,但是加起來,便不同了。”
  黃永洪心中一動,他的面上,也浮現了笑容。
  這的确是一個好辦法!
  林胜要自己替他動手術,他當然不會拒絕自己向他進行注射。然后,夢娜出現,經過注射之后,人和喝了過量的酒差不多,极其輕微的刺激,也可以使他變得神經過敏,那么,夢娜的出現,的确是可以激使林胜講出真話來的!
  這是一個好辦法!唯一的不好之處,就是自己的所得,只怕要減少了。
  他懶洋洋地,像是對這個計划絲毫也不感覺趣地道:“林胜要我替他整容,我的條件是我要八成,他已經答應了。”
  “你一成也拿不到,因為他未曾將藏錢之處說出來。”
  “那么,你要多少?”
  “我要五成,這是最公平的辦法。”
  黃永洪望著夢娜,笑了起來,他之所以發笑,是因為他想到,人与人之間,永遠不能知道對方的心中,真正地在想些什么,這真是奇妙的事情,如果夢娜這時,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些什么,那么,她一定要奪門而逃,再也不敢逗留了!
  他笑了几聲,才道:“好的。”
  他又故意壓低了聲音,涎著臉,色迷迷地道:“其實,你和我還分什么?我的一切,還不都是你的么?夢娜!”
  他像大情人似地叫了一聲,雙臂一伸,便去攬夢娜的纖腰,但是夢娜卻十分靈活,一閃身,就避了開去,道:“先進行找們的計划!”
  黃永洪得意洋洋地點著頭。
  當他回到了樓上的時候,林胜已經等得十分不耐煩了,一見到他就問道:“什么人?為什么你們談得如此之久?”
  “一個不相干的女病人。”黃永洪不在乎地回答,“你可曾考慮好了,先拿錢來,要不然,我怎能信得過你?”
  “不行,”林胜堅持著,“在手術完全完成之后,我已變了另一個人,那時,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我的秘密,我敢食言么?”
  黃永洪的心中,感到了一股寒意!
  林胜的話,听來十分好听,但是卻分明隱含著事成之后,再將他這個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殺以滅口的狠心打算!
  黃永洪笑了笑,心想反正我棋高一著,林胜啊林胜,多謝你替我找了一條財路,而且,還引得夢娜這樣的美人儿送上了門來。
  他又來回踱了几步,才道:“也好,我權且信你一次,你跟我到地下室來,我的手術室是設在地下室中的,那是有最新的設備。”
  “你的助手是誰?”林胜小心地問。
  “一般地來說,小手術我是不用助手的,要改變你的容貌,可以說极之容易,只要移動几塊肌肉就可以了,何必助手?”
  “那么容易的手術,收費卻如此之高?”
  “哈哈,這叫著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
  林胜不再說則么,黃永洪向地下室走去,林胜跟在后面,地下室的确是极其完備的一間手術室,林胜在手術床上躺了下來。
  他的心中并不是完全沒有顧忌的。
  因為黃永洪是何等樣人,他是知道的黃永洪這時要取他的性命,可以說得太容易了,他十分慶幸的是他未曾將錢藏在什么地力這一點說出來!
  而也就是因為這一點,才能使他安心地躺在手術床上的。黃永洪換上了白制服,取出了注射器,在一只藥瓶中吸滿了一管針藥。
  “先替你進行麻醉。”黃永洪將那管針藥對准了林胜,“你看,這是上等的德國貨,既然答應了你,我是不會偷工減料的。”
  林胜沒有說什么,听憑黃永洪將針頭插進了他的靜脈。
  針藥注射之后,人便開始昏迷了。
  對林胜來說,這時他的腦神經受藥力的遏制,活動已完全越出常規了,藥力大約可以維持三小時,在三小時之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過些什么事的。
  不到兩分鐘,他首先開始傻笑。
  黃永洪并沒有立即將夢娜叫下來,他先用一盞強光燈對住了林胜,問道:“你在什么地方,你知道么,你在什么地方?”
  林胜不斷地傻笑,重复著黃永洪的話,道:“我在什么地方?”
  “你在必須講老實話的地方!”黃永洪沉聲說道。
  “必須講老實話。我講。”林胜頜著首。
  “你將錢放在什么地方了?”黃永洪充滿了希望。
  “你將錢放在什么地方了”林胜只是重复的說著。
  足足化了十分鐘,黃永洪熄掉了強光燈。他不得不承認,只憑自己一個人,是難以在滿口胡言的林胜口中套出真話來的!
  他必須要夢娜的合作。
  他將林胜的手足綁了起來,退出了手術室,到了小會客室之中,他沒有說什么,只是向夢娜招了招手,夢娜立時站了起來。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進了地下室,夢娜低聲道:“將燈開亮。”
  黃永洪按下了几個鈕掣,地下室大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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