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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三年前失蹤的劫匪


  我將事情從頭想起:那天晚上,在街角處听到潘博士夫婦的對話。我可以斷定,潘博士夫婦一定保持著一個秘密,不愿被他人知道。
  而這項秘密,他們兩人,雖然保持得很好,可是卻也帶給他們极大的煩惱,甚至。他們因為這件秘密,而遭到了被人殺害的噩運。
  這件秘密,自然和那個神秘的人物有關!
  我一向對我自己的推理能力很自負,但是,在潘博士夫婦的這件事上,我卻只能得到這些結論,無法再向下想去。因為所知實在太少,任何人都無法自那么少的已知條件中,去推測很多的未知事件。
  我在公園中坐了很久,又毫無目的地在公園中走著,在一只養著很多美麗的紅鶴的鐵籠前,又站了好一會,直到太陽偏西,才离開了公園。
  我才回到家中,白素就道:“杰克打過几次電話找你了,他要你立時和他聯絡,說有了重大的發現。”
  我半秒鐘也不耽擱,立時向電話走去,听到了杰克的聲音,他道:“唉,衛先生還沒有回來么?”
  我立時道:“我回來了!”
  杰克几乎叫了起來:“太好了,衛斯理,你的推斷不錯,屋子中,除了潘博士夫婦的指紋之外,還大量發現了另一個人的指紋!”
  我道:“可以根据指紋的類型,找到這人的身份么?”
  杰克道:“那要感謝電腦資料存儲系統,不過,電腦可能出了毛病。”
  我立時問道:“甚么意思?”杰克說他找到了另一個人的指紋,又說感謝電腦系統的幫助,那自然已經找出這個人物神秘身份了,但是他卻又說可能是電腦系統出了毛病,這樣自相矛盾的話,确是令人莫名其妙的。
  杰克并未曾立時回答我的問題,在他電話中,苦笑了一下,才道:“那可能有錯誤,但是……但是電腦系統既然那樣告訴我們……”
  我實在忍不住了,大聲打斷了他的話頭,道:“你別再羅蘇了,看在老天的份上,爽爽快快地說出來吧,那指紋屬于甚么人?”
  杰克上校終于說了出來:“王亭。”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我也想不起王亭是甚么人來,因為我無論如何想,也無法將一個突然失蹤的劫匪,和潘博士夫婦連在一起的。
  所以我在那一剎間,只是疾聲問道:“王亭,這個王亭又是甚么人?”
  杰克道:“你可還記得,那個劫匪王亭,他跟蹤一個從銀行出來的老婦人,下手搶劫時,反被那老婦人用槍逼進了一輛汽車,就此失蹤了的那個?”
  我握著電話,但是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個王亭,我自然記得這個王亭。几天之前,我還曾在俱樂部中,將王亭的那件事講給許多人听,那是一件不可解釋的怪事。
  這個王亭,他的指紋,怎么會大量出現在潘博士夫婦的住所之中的呢?
  在那剎間,我的心中,亂到了极點,但是,許許多多事,也一起涌上了我的心頭,這些事,都是我當時未曾加以注意的,但是現在想起來,卻都有著特殊的意義。例如,當我說出王亭的故事之際,潘夫人便感到不适,潘博士夫婦提前离去。又例如,潘夫人曾緊張地追問那銀行守衛是不是曾留意到那個老婦人,當她這樣問的時候,她的神情,也异乎尋常地緊張。
  再例如,那天晚上,我跟蹤他們回去,看到了有人替他們開門,我當時的印象,只覺得那個人可能是我的熟人,但是我卻又無論如何想不起那是甚么人來,現在想起來,也簡單得很,那人就是王亭!
  因為我并不認識王亭,只不過在以前,杰克和我談過王亭失蹤的事件之后,我感到了興趣,曾經研究過許多有關王亭的資料,也看過王亭的許多照片,是以對他有深切的印象。
  這就是為甚么我自己覺得看到的是一個熟人,但是卻又無論如何想不起他是甚么人來的原因!
  當杰克說出了王亭的名字之后,我腦中涌上了各种各樣的問題,亂到了极點,是以并沒有出聲。杰克在電話那邊連聲道:“你為甚么不出聲,你對這件事,有甚么意見?”
  我道:“有一些事,我沒有和你說過,那是因為當時我認為這些事和整件事全然無關的緣故,但是現在想起來,卻有著重大的關系,電腦沒有錯!”
  杰克的聲音之中,充滿了疑惑:“你的意思是,三年前神秘失蹤的王亭,他……”
  我的思緒仍然极之紊亂,但是我卻又打斷了他的話:“他就算不是凶手,也必然和整件事有關,快大量复印他的照片,命令所有的警員拘捕他,只要一找到了他,我看,事情离水落石出也不遠了!”
  杰克并沒有立時回答我的問題,他只是不置可否地“嗯嗯”地應著我。
  我又道:“上校,照我的話去做,不會錯的。我現在,甚至可以肯定,三年之前,劫匪王亭的突然失蹤,正是潘博士夫婦的有計划的行動!”
  杰克叫了起來,道:“你瘋了,潘博士夫婦,為甚么要綁架一個劫匪,并且拘留了他三年之久?”
  我道:“我不知道,上校,現在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因為所知實在太少,但是,王亭的指紋,既然在潘博士住宅之中大量出現,你難道能夠否認,他曾和潘博士夫婦長期生活在一起?”
  杰克又呆了一會,才道:“好的,我們傾全力去找尋王亭,你准備怎樣?”
  杰克那一句問話,陡地提醒了我。
  我忙道:“行了,警方不必采取行動了!”
  杰克聲音有點惱怒,他道:“究竟甚么意思?”
  我道:“警方大規模去找他,可能會使他藏匿不敢露面,我去找他!”
  杰克道:“你怎么找得到他?”
  我苦笑著:“我去試一試,你還記得,我曾經詳細研究過有關王亭失蹤的資料,知道他有多少社會關系,也知道他曾到甚么地方去,我去找他,找到他的机會比警方要多!”
  杰克道:“你要小心,如果他已殺了兩個人,他不會在乎再殺多一個人的!”
  我道:“放心!”
  我放下了電話听筒,仍然將手放在電話上,發著怔。潘博士夫婦离奇恐布的死亡,竟然和三年前神秘失蹤的王亭,發生了聯系,那實在是我無論如何,意想不到的!
  也正因為事情來得實在太突然了,是以我腦中,才亂成一片。
  我呆立了一會,立時開始尋找我保存的有關王亭的資料。幸而我有著保全資料的良好習慣,是以當我要找的時候,很快就可以找到。
  我花了一小時的時間,將王亭的一切資料,重新看了一遍。
  在我重讀了王亭的資料后,我得出了一個結論,如果王亭在這三年來,一直和潘博士夫婦生活在一起,那么,出了事之后,他离開了潘博士的住所,最可能便是去找他以前的一個同居婦人。
  這個婦人曾和他同居過一個時期,后來雖然分了手,但還時有來往,在王亭神秘失蹤之后,警方也曾在這婦人的身上,做過許多的調查工作,但卻一無所獲。
  這個婦人在一家低級酒吧中做吧女那是資料中的記載。事情已過了三年,她是不是還在那家酒吧,我當然不知道。
  但是為了要找這個婦人,還是得先從那家低級酒吧開始!
  我立時离開了家,因為我實在太需要找到王亭了,不但是為了洗脫我自己殺人的嫌疑,而且,為了弄清楚這一切扑朔迷离的經過。
  我在二十分鐘之后,走進了那條狹窄的橫街。橫街的兩面,至少有十几家酒吧,酒吧的門口,站滿了臉上涂得像戴著面具一樣的吧女。
  我推開了其中的一家活動門,走了進去,除了喧鬧聲之外,才一進去時,我几乎甚么也看不見。
  我略站了一站,听得有一個女人在問我:“先生,喝酒?”
  也許我的樣子,不像是這一類酒吧的顧客,是以那詢問的聲音,听來很生硬。我循聲看去,看到在柜台后,一個肥胖的婦人,正著看我。
  我走近柜台,在柜台前的高凳上坐了下來:“威士忌,雙份,陸瑪莉在么?”
  那肥婦人起身去斟酒,然后將酒杯重重放在我的面前,望著我,笑道:“居然有人找陸瑪莉來陪酒,真是太陽西天出了。”
  她咕噥了一句,就大聲叫道:“瑪莉!”
  王亭的這個女人,居然還在,這真令我高興,可是,那胖婦人叫了兩聲,走進來一個吧女,向我笑著:“瑪莉今晚請假,先生,你要人陪?”
  她一面說,一面已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我忙道:“我有要緊的事,要找陸瑪莉,如果你能告訴我,她住在甚么地方……”
  我才說到這里,那女人已然蹶起嘴,轉過身去。這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是以我立時拿出一張鈔票來,在她的面前,揚了一揚。
  那女人立時一伸手,將鈔票搶了過去,笑道:“她就住在這里不遠,只有兩條街”
  那女人說了一個地址,然后又向我笑了笑:“不過,你最好別去找她,因為她的一個相好忽然回來了,正和她在一起!”
  我高興得几乎叫了起來,“她的一個相好”,那除了王亭,還會是甚么人?
  我已下了高凳,順口道:“你怎么知道?”
  那女人“格格”笑了起來,“我就和她住在一起,怎么不知道?”
  她將我給她的那張鈔票,塞進了低領衫中,轉身走了開去,我也离開了那家酒吧。
  我照那女人所說的地址找去,走上了一道陰暗的樓梯,在一個住宅單位前,過了不一會,蓬頭散發的陸瑪莉打開了門,望著我。
  我認得她,因為我看過她的照片,她啞著聲:“找甚么人?”
  我先伸出一只腳,頂住了門:“找你,也找你的朋友,王亭!”
  陸瑪莉的臉色,一下了變得十分難看,也就在這時,我听得屋內,傳來了“砰”地一下玻璃的碎裂聲。我用力一堆,推開了門,陸瑪莉跌在地上,我沖進了屋子。
  才一沖進屋子,我就看到一個人,正要跳窗逃走,那人的一只腳,已然跨出了窗子,我雖然只看到他的背影,但是,我一眼認出他就是王亭。
  既然已經看到了王亭,我如何還肯放過他逃走?我大喝道:“王亭!”
  一面喝叫,一面我已向前直沖了過去,伸手向他背后的衣服抓,只抓中了他背后的衣服,在他人向外扑去之際,“嗤”地一聲響,衣服破裂,我的手中,只抓到了一塊布。
  緊接著,在陸瑪莉的惊叫聲中,我听到了“蓬”地一聲響,我立時探頭向外看去,只見王亭跌在下面的一個鐵皮篷頂上,正在向下滾去。
  從窗口到那鐵皮篷頂,并不是太高,我也立時一聳身,跳了下去,我跌在鐵皮篷頂上時,許多人都打開了窗,探頭出來看,和高聲呼叫著。
  我自然不去理會那些住客的惊呼,因為王亭已經滾到了地上,那鐵皮頂,是一個賣汽水的攤子用來遮擋太陽的,王亭一落地,就站了起來。
  我也就在他站起來的那一剎那間,向下扑了下去,可是我才向下躍去,王亭就捧起了一盤汽水,向我直拋了過來,我被好几瓶汽水,擊中了身子,而王亭則已拔腳向前飛奔了出去。
  我落地之后,在地上滾了一滾,王亭已快奔到巷口了,如果我再起身追他,一定追不到他,所以我在地上抓起了一瓶汽水,便向前拋了過去。
  那瓶汽水,“拍”地一聲響,正擊中在王亭的小腿彎處,令得王亭的身子,陡地向前仆去。
  也就在那一剎間,我身子疾躍而起,奔到了巷口,在王亭掙扎著,還未曾站起來時,我已經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提了起來。
  王亭也在那時候,大叫了起來:“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我將他的手臂,扭了過來,扭到了背后,那樣,他就無法掙扎了。
  我冷冷地望著他:“王亭,不論你有沒有殺人,你都得跟我到警局去!”
  王亭低下了頭,這時,已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講著話。
  王亭抬起了頭來,望著我,忽然歎了一聲:“好的,我跟你到警局去,不過我說的話,一定不會有人相信。”
  我不禁呆了一呆,因為王亭的談吐,十分鎮定,而且斯文,絕不像是一個劫匪。
  我還沒有再說甚么,兩個警員,已經推開看熱鬧的人,來到了我的身邊。我仍然扭著王亭,怕他逃走,那兩個警員來到了我的身邊,我就道:“請你們帶我去見杰克上校,上校等著要見這個人!”
  那兩個警員中的一個,竟然認識我,他立時道:“是,衛先生,請你等一等,我們去召警車來。”
  他一面說,一面取出了手銬,將王亭的雙手銬上,王亭也沒有任何掙扎,只是低垂著頭,顯得十分喪气,神情也极其蒼白。
  不一會,警車來了,我和王亭一起登上了車子。杰克上校顯然早已得到了報告,警車才一駛進警局停下,他就奔了出來,叫道:“衛斯理,你捉到了誰?”
  我下車,將王亭也拉了下來,道:“上校,你自己可以看,我們的老朋友來了!”
  杰克上校盯著王亭,然后又伸手在我的肩頭上拍了拍:“到我的辦公室來。”
  他轉身,親自押著王亭,向前走去,我跟在他的后面,他在快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回頭大聲吩咐道:“不准任何人來打扰,不論發生了甚么事,都不要來煩我,我有重要的事要處理。”
  跟在地身后的几個警官,一起答應著,退了開去,杰克上校在進了辦公室之后,又將辦公室中的兩個職員,也赶了出來。
  整間辦公室中,只有我、王亭和杰克上校三個人了,杰克上校關好了門,開了錄音机,才轉過身來,王亭只是木然立著。
  我首先開口:“上校,王亭說他沒有殺人,而且,他說他講的話,不會有人相信。”
  杰克冷笑著:“當然不會有人相信,他以為他的謊話可以輕易將人騙到,那太天真了!”
  當杰克的話出口之際,王亭抬起了頭來,口唇掀動了一下,像是想講些甚么但是他卻終于未曾發出聲來,而且隨即又低下了頭去。
  在那時候,我也忍不住想說話,可是我卻也沒有說出口來。
  我想表示意見,是因為我覺得上校的態度不是十分對。上校可能是對付狡獪的罪犯,對付得大多了,是以他一上來就認定王亭會編造一套謊話來欺騙警方。而我的看法卻不一樣,因為我覺得王亭的這件事,和潘博士夫婦之死,可以說是充滿了神秘,那是不尋常之极的一件事。
  我本來是想將我的意見提出來的,但是,向王亭問口供,是杰克的職責,我不便越俎代庖,而且杰克是一個主觀极強的人,我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和他發生任何爭執,是以我才忍了下來,沒有出聲。
  杰克已坐了下來,將一枝射燈,對在王亭的身上,他道:“你喜歡站著也可以,但是你必須回答我的話。”
  王亭不出聲,也不坐下,仍然低著頭,站著。
  杰克道:“姓名?”
  王亭仍然低著頭,不出聲,杰克的耐性,算得是好的了,他居然連問了三四遍,才陡地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來,厲聲道:“你是甚么意思?”
  王亭抬起頭來,我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出他的心中,在感到一种极其深切的悲哀,他道:“上校,我認為,應該讓我先將我的遭遇說出來,我是一個受害者,你不應該將我當作犯人。”
  我一听得王亭那樣說法,心中又不禁一動。
  那种感覺,和我才捉住他的時候,他講了几句話之后一樣,我總覺得王亭的話,不像是出諸一個慣竊的口中,而像是一個知識分子。杰克冷笑道:“滿屋子全是你的指紋,你還要抵賴?”
  王亭低著頭,在燈光的照射下,他的臉色,更是白得可怕,他道:“我想和衛先生單獨談談!”
  王亭的這個要求,可能傷害了杰克的自尊心,因為在他嚴厲的責問下,王亭甚么也不肯說,但是他卻表示要和我單獨談談。
  是以杰克立時咆哮了起來:“你要說,對我說,你的姓名是王亭,你怎么殺了潘博士夫婦!”
  杰克的臉漲得通紅,在王亭的面前,揮舞著他的拳頭,但是王亭卻像是根本未曾看到一樣,在他的臉上,始終帶著那种深切的悲哀,一言不發。
  我已經看出杰克上校這樣問下去,是甚么也問不出來的了,所以,我十分委婉地道:“上校,他要和我單獨談談,就讓我……”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杰克已經對著我叫嚷了起來,伸手直指著門口,喝道:“出去,別在這里,阻撓我的訊問工作!”
  我呆了一呆,由于我無意和杰克發生任何爭執,是以我甚么也不說,只是道:“好的,再見。”
  在道了“再見”之后,我就走向門口,打開了門,當我出了杰克的辦公室之際,我仍然听到杰克在咆哮著。或許是我的心理作用,也或許是杰克的咆哮聲真有那么大,當我走出警局的大門時,我仍然好像听到杰克的吼叫聲在嗡嗡作響。
  未曾找到王亭前,整件事,自然是亂成一團,毫無頭緒。但是那時,不論怎樣亂,總還有一個希望在,那希望便是,在找到了王亭之后,一切便都可以水落石出,完全明白了。
  至現在,王亭已經找到了!
  在找到王亭之后,是不是事情已經完結,整塊神秘的序幕,都可以揭開了呢?
  老實說,當我离開警局的時候,我一點也沒有那樣的感覺,我只感到,事情更神秘、更复雜了。
  首先,王亭甚么也不肯說,這三年來,他究竟在干些甚么?他是如何會在潘博士夫婦的家中的?他何以談吐斯文,全然不像慣劫犯?他何以在一被我捉住之后,就說他沒有殺人7他為甚么肯定他就算照實講,他的話也不會有人相信?
  找到王亭了,可是事情看來,卻比以前更加复雜了!
  我在回到家中之后,歎了一口气,吩咐白素:“不論甚么事,都別吵醒我,我要睡覺!”
  的确,在那時候,我感到了极度的疲倦,一件事,本來以為已大有希望的,但是在忽然之間,發現原來寄托的希望,到頭來,竟是一條絕路的話,那真是會使人感到极度疲乏的。
  我倒頭便睡,白素真的遵照著我的吩咐,不來吵我自然,那是等我睡醒之后,我才知道的。
  我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四點鐘,醒來之后,仍然覺得昏昏沉沉,頭痛欲裂。我在床上的時間雖然久,但是我卻根本沒有睡好,我不斷作著各种的惡夢。
  我用手輕輕敲著額,站了起來,進了浴室,用冷水淋著頭。
  當我從浴室中出來的時候,白素等在臥室中,道:“從中午到現在,杰克上校已來了四次。”
  我陡地一怔:“他現在……”
  白素道:“在客廳中等你,看來他好像心中十分煩,不斷在走來走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沖下樓去,杰克一看到了我,就立時迎了上來,我忙道:“真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來找我,而我實在太疲倦了……”
  我講到這里,便沒有再講下去,因為我發現,我實在沒有資格說我自己疲倦,杰克的疲倦,顯然在我之上,他的雙眼之中,布滿了紅絲,他臉上的那种神情,就像是一個毒癮极深的人,已有好几個小時未曾注射海洛英一樣。
  他甚至在講話的時候,都在微微地喘著气,他道:“那該死的王亭!”
  我早知道他來找我,一定是為了王亭的事而來,是以他那樣說,倒也沒有引起我甚么惊訝,我也沒有插嘴,等他說下去。
  杰克上校整個人向下倒去,倒在沙發中,可是他才一坐下,立時又跳了起來:“該死的王亭,我一直盤問他到今天中午,他甚么也不肯說!”
  我皺著眉:“一句話也沒有說?”
  杰克“哼”地一聲,瞪了我:“我倒宁愿他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立時明白了,不禁笑了起來:“可是他仍然堅持要和我單獨談?”
  杰克有點狼狽,他搓著手:“是的,真不知道他是甚么意思,為甚么有話不肯和我說,要對你說!”
  我道:“上校,道理很簡單,那是因為他所說的一切,一定是怪誕神秘得不可思議,他不認為他的話會被任何警方人員接受,所以他宁愿對我說。”
  杰克仍然恨聲不絕:“那么,你自然會轉述他對你說的話?”
  我想了一會:“當然會,但是說不說在我,信不信他講的話卻在你。”
  杰克又悶哼了一聲:“那么,請你到拘留所去!”
  我搖著頭,道:“不是我不愿意去,但是,我認為將王亭的手銬除去,將他帶到我這里來,我和他像朋友一樣地談,我們可以獲得更多的東西!”
  杰克望定了我,過了好半晌,他才歎了一聲:“好吧,全依你的,我不知倒了甚么楣,你看到今天的報紙沒有,為了潘博士的死,好几家報紙在攻擊警方,促警方迅速破案。”
  我又道:“上校,你別將破案的希望,寄托在王亭的身上,我看這件事十分神秘,其中一定還有我們意想不到的曲折在!”
  杰克用手拍著茶几:“王亭就是殺人凶手!”
  我苦笑著:“我也愿意王亭是凶手,因為我自己也是嫌疑人之一,但是無論如何,我們總得正視現實,先听听王亭如何說!”
  杰克道:“如果太相信王亭的話,那可能上他的當。”
  我拍著他的肩頭:“放心,我和你都不是沒有判斷力的人!”
  杰克沒有再說甚么,轉身离去。我立時對白素道:“王亭要來,他是一連串神秘事件的中心人物,而他堅持要單獨和我談一切經過。”
  白素微笑著:“你看他會同意我在一起旁听么?”
  我道:“他來了之后,我會在書房和他談話,你先去煮咖啡,只怕我們的談話會花很長的時間。”
  我說著,上了樓,先檢查一下隱藏的錄音設備,并且准備了一具自動攝影机,使鏡頭對准了一張椅子,我准備讓王亭坐在那張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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