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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沒有复活


  他點了點頭,像是有了領悟。
  接著他就站起身來,他一有動作,那小洞就立刻消失不見,又變成了一片漆黑。
  我知道八成變了人的神鷹就在屋子里,可是卻看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開始的時候甚至于一點聲音都沒有,接著就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聲,而且也有閃動的、微弱的光線從窗子外透進來,使我可以看到那是神鷹在扯動窗帘的結果。
  一時之間我還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去扯窗帘,而他已經扯下了一幅窗帘來,扎在自己的身上。
  我不禁伸手在自己的頭上敲了一下,明白了神鷹是用窗帘來遮蔽身体!
  他的身体除了四肢之外,已經完全和人一樣,沒有了羽毛的遮蔽,而他又有了人的智能,知道了裸体的恥辱。
  (最初的人吃了苹果之后的第一個反應。)
  所以神鷹扯下了一幅窗帘,裹住了自己的身子。
  我估計下一步神鷹一定會离開屋子。窗帘被扯下之后,可以看到外面正是夜晚,天色很黑。剛才我還會听到紅綾和白素的交談,她們現在應該還在外面。
  我正在想著,就听到了紅綾的聲音,在叫:“咦,這個窗子怎么沒有了窗帘?”
  緊接著,就看到窗子外人影閃動,紅綾到了窗前,向屋子里面張望,那時候恰好神鷹也正從窗子向外面看,兩人隔著窗子的玻璃,鼻尖之間的距离不會超過十公分。
  另听得他們各自發出了一下怪叫,而且同時整個人跳了起來,紅綾立刻又叫:“發生了什么事情,我這就進來!”
  神鷹也叫:“一切都好,你千万不能進來,我這就出來!”
  他說著,甚至于不走向門口,就打開了窗子,跳了出去,由此可知他是如何心急和紅綾相會。
  我也從神鷹打開的窗子中跳了出去,只見神鷹和紅綾正熱烈擁抱,白素就在旁邊,神情高興。
  紅綾一手抓住了神鷹的手,一手卻抓住了神鷹的頭發,而且用力在拉,一面拉一面叫:“頭發都長出來了!頭發都長出來了!”
  說著,她退開了兩步,上上下下打量神鷹,神情興奮莫名,叫:“你已經完全變成人了!”
  神鷹的樣子像是在謙虛:“沒有,還沒有全部完成,只完成了百分之八十。”
  這時候我心中的疑問之多,簡直要把我整個人撐破!
  最大的疑問當然是神鷹如何會從屋子里的地下冒出來?
  我曾經親眼看到紅綾把神鷹埋葬在外面,就算他复活,從地下冒出來,也應該在他被埋葬的地方才是,怎么會跑到屋子里面來?
  我估計屋子和他被埋葬的地方,距离至少有五百公尺以上,難道他在复活之后,在地下挖掘了那么長的一條地道,通到屋子下面,然后再冒上來?
  當然不會有這樣的道理!
  我知道其間一定有我還沒有想通的關鍵在,就是因為抓不到這個關鍵,所以對發生的一切,都莫名其妙。
  而白素和紅綾對于明明被她們埋葬了的神鷹,忽然從屋子里走出來這樣的怪事,像是完全在意料之中一樣,一點也沒有感到奇怪的表現。
  我相信這是她們已經知道了這個關鍵所在的緣故。
  而我又沒有辦法向她們詢問,心痒難熬,极不好受,只好從他們的言行當中,去找出究竟來。
  只見紅綾和神鷹手拉手,轉著圈子,不斷跳躍。老實說這時候神鷹雖然已經有八成像人,可是只要不完全像人,看起來總是十分怪异,然而紅綾卻完全不以為然,一點感到怪异的神情都沒有,像是一切都完全自然、正常一樣。
  她這時候如此高興,自然是在慶祝神鷹的复活。
  在一旁的白素,雖然沒有又蹦又跳,可是神情一樣十分喜歡。我對于她們表現得這樣興奮,毫無顧慮,也覺得不能理解。
  因為神鷹的生命形式改變過程,雖然在一次又一次進展,看來他再經過一次“死亡——复活”的進程,就可以完成生命形式的改變,完完全全變成一個人了。
  就這一點而論,她們确然應該高興。
  然而她們也應該想到,像生命形式徹底改變這种對生命來說天翻地覆的大事,往往是越接近尾聲,危險的成分也就越高。
  神鷹現在的情形,用現代的話來說,是“生命形式的改變”,用傳統的話來說,就是在“修煉成精”。而在傳說中,修煉成精最危險的時刻,就是在接近完全成功的時候。
  紅綾不是不擔心神鷹的進展過程,在屋子外面的時候,她不只一次表示憂慮,可是現在卻又像是完全沒有事情一樣。
  我揣測這是她們對于神鷹的進展過程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了解之故。她們如果知道下一步會怎么樣,知道結果會怎么樣,就當然不會擔心。而紅綾的憂慮,只不過是她心急,想早一點看到神鷹進展后的情形而已。
  紅綾和神鷹終于停了下來,紅綾問:“這一次,你可以活多久?”
  神鷹對于這樣的一個問題,竟然連想都沒有想,就回答:“一天。”
  這种對話,對于不明究竟的人來說,自然駭人听聞之至。而我既然知道神鷹有“死亡——复活”過程,當然知道他們對話的意思:這一次神鷹在一天之后,就會死亡,然后再复活。
  等到再一次复活之后,相信他的生命形式改變過程,就可以完全成功了!
  每一次的死亡,等于是完成了一次生命形式改變的進程,所以紅綾才對神鷹的死亡表現如此興高采烈。
  這一個謎團現在總算已經揭開,可是我仍然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有埋葬這個過程。
  上次進入幻境的時候,白素和紅綾正在討論這個問題,她們准備挖開墳墓來看個究竟,我就在緊要關頭被送回到真實,离開了幻境。
  所以我不知道她們在挖開墳墓之后,看到了什么,不過看她們現在的情形,對于這個謎團,顯然也有了謎底。
  我如果想知道謎底,只好在他們的對話中摸索。
  只听得紅綾道:“好,等你死了,再把你埋葬,這應該是最后一次了!”
  神鷹笑道:“怎么會是最后一次?就算我完全變成了人,最終也會死亡,還是要被埋葬的。”
  紅綾也笑:“等你完全變成了人之后,你是成了精的鷹,一般來說精怪都千年不死,只有你埋葬我們,我們不能埋葬你!”
  听到神鷹和紅綾這樣肆無忌憚地拿死亡來說笑,我雖然很看得開,總感到有些不自在,看白素時,她的感覺顯然和我一樣,略皺了皺眉。
  神鷹忽然問:“這一次你們怎么會等在屋子外面——是不是你們已經知道了什么?”
  神鷹這個問題,我听了覺得十分突兀,因為紅綾和白素都曾經目睹神鷹扑進地洞去,在屋子外面等他出現,應該很自然,神鷹為什么會這樣問?
  然而我略想了一想,就覺得神鷹問得很有道理。因為紅綾埋葬了神鷹,沒有理由知道神鷹在复活之后,會從那個地洞中冒出來——死了的神鷹,從被埋葬之處,來到几百公尺之外的屋子,這件事本來就不可思議。
  而紅緩和白素等在屋子外面,證明她們已經知道神鷹必然會從地洞中冒出來。
  她們是如何知道這一點的?
  我知道紅綾的回答十分重要,所以用心听著。紅綾哈哈大笑:“你每次都和我們捉迷藏,這次可讓我們抓住了!”
  神鷹現出莫名其妙的神情,顯然他并不明白紅綾這樣說是什么意思。
  紅綾笑道:“你還在裝模作樣!我們全知道了!每次問你,你都說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現在不必你告訴我們,我們猜也猜得出來!”
  神鷹現出十分懊喪的神情,大聲抗辯:“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只有這一次,我問了他們一些問題,他們說我這里還沒有完全成熟,所以不明白,等到完全成功之后,就自然會什么都清楚1”
  他在說到“我這里”的時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前額。
  神鷹的這一番話令我心中的疑惑更甚,我迅速地消化這番古怪的說話。
  首先神鷹的話是響應紅綾對他的不滿。
  紅綾曾經好几次向他詢問生命形式改變過程的情形,而神鷹的回答都是“不知道”——他是真正不知道。
  不知道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沒有告訴他——由于他腦部的變化還沒有完全成熟。而等到腦部變化完成之后,他就會對整件事情都十分明白。
  這些都不難理解,可是卻有一個令人震惊的關鍵,就是他話中提到的“他們”。
  由于有這個“他們”,神鷹的話就變得十分古怪。
  “他們”是誰?“他們”在哪里?“他們”在神鷹生命形式改變過程中扮演什么角色?“他們”是人,還是成了精的生物,還是外星人?
  神鷹照我們的推測,是由于和上帝造人的裝置發生了接触,所以才成精變人的,其過程應該和當年上帝造人的過程一樣。
  那么,難道他口中的“他們”就是上帝?
  這實在太駭人听聞,可是如果不是上帝,誰又能動用造人裝置使神鷹變人?
  一時之間,不知道有多少問題涌上心頭,而沒有一個問題可以有答案。
  而我又無法發問,真是心急無比,只好心中盼望紅綾和我一樣有疑問,可以代我提出來。
  可是紅綾卻并不發問,只是安慰神鷹:“不會等多久,你就是百分之百的人,那時候明白了經過,再告訴我們不遲。”
  還是白素提出了我心中的問題,她道:“你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人,他們的樣子如何,你總應該知道。”
  神鷹苦笑:“我只知道他們的存在,知道我生命形式起改變是由他們在控制,我也可以听到他們對我的吩咐,可是我卻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樣子,因為我沒有見過他們。事實上我什么東西都沒有見過,只是感覺在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之中,我的感覺是我像是在母胎之中的胎儿一樣……”
  神鷹越說越是神情迷惘,顯然他什么也說不上來,他所作的比喻倒也恰當,胎儿在母胎之中成長,确然無法知道自己處于什么樣的環境之中。
  白素吸了一口气,又問:“他們告訴你,絕不能有任何人和你在一起?”
  神鷹點頭。白素再問:“你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如何复活?”
  神鷹搖頭。
  白素吸了一口气,還想再問,紅綾突然叫道:“媽!”
  紅綾顯然不想白素再問下去。
  白素望向紅綾,紅綾神態堅決。神鷹也看出了這种情形,他道:“不要緊,有什么話只管說好了。”
  白素卻只向紅綾道:“應該告訴他!”
  紅綾的神情十分猶豫,這時候神鷹的神情疑惑之至,他道:“你們不必商量,如果事情和我有關,我有權利知道。”
  紅綾點了點頭:“事情确然和你有關,可是我認為你現在不适合知道——就像“他們”現在不肯告訴你有關生命形式改變的過程一樣。我相信等事情完全成功之后,你自然會明白。到時候,不是我們告訴你,而是你要告訴我們!”
  神鷹一副想知道究竟,心痒難熬的樣子:“先透露一點,不會有問題的。”
  可是紅綾的態度堅決:“不行,事實上我比你更好奇,更想知道答案,可是‘他們’既然不肯告訴你,必然是由于你腦部成長沒有完全成熟,不适宜知道太多。所以現在你根本什么事情都不要理會,不能在你的成精過程中出任何差錯!”
  事情在開始的時候,白素和紅綾顯然有意見上的分歧。
  不知道是一件什么事情,白素要問神鷹,可是紅綾卻不讓白素問。紅綾并沒有和白素爭辯,只是向神鷹解說她不想討論這件事的原因。
  原因很簡單——她怕這件事說了出來之后會妨礙神鷹的成精。
  我心中大是奇怪,想不出這件事是什么事情。
  而這時,神鷹聳了聳肩,攤了攤手,表示同意了紅綾的話,不再追問。他還沒有完全變成人形的四肢,在做這种完全屬于人的動作之際,當真是怪异莫名,看得人不由自主打冷顫!
  我看到白素在紅綾對神鷹說話之時,已經在暗暗點頭,顯然她也同意了紅綾的說法。
  這一下可苦了我——她們必然是有了什么重大的發現,卻又不明究竟,所以才想向神鷹詢問,現在她們沒有把問題提起來,分明是在考驗我的推測能力。而我卻無法想象她們究竟想問些什么,我只能想到她們的問題必然和神鷹的“死亡——复活”有關,再具体一些,可以假設她們會問神鷹為什么被埋葬之后,會從屋子的地洞中冒出來。
  紅綾平時大而化之,想不到她在重大的事情上表現得如此小心,問神鷹一個問題,不見得會對神鷹的成精造成妨害。白素一向行事小心,連她都感到可以問,卻遭到了紅綾的反對,可知她的小心程度比白素更甚!
  紅綾能有這樣的行事作風,我當然高興,可是好奇心無法滿足,卻也絕不好受。
  我忍不住大聲道:“事情是不是跟你們掘開了墳墓之后有所發現有關?”
  我明知道就算我再大聲,她們也听不到,還是連問了兩遍。果然她們毫無反應,紅綾拉住了神鷹的手,向前奔跑,同時發出吼叫聲,甚為怪异。
  白素卻站在原地不動,望著紅綾和神鷹的背影,眉心打結,顯然是在沉思,過了一會,她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話。
  我這時候正在走近她,所以她的話雖然聲音很低,我還是听得清清楚楚,而听到了之后,大受震動。
  白素說的是:“根本不曾有复活……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素說“根本不曾有复活”,一時之間,我實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可是實在這句話的意思很簡單明了,不曾有复活的意思是死了就是死了,沒有复活。
  也就是說,神鷹死了之后沒有活回來!
  然而沒有复活,又如何會有生命形式改變得到了進展的神鷹活生生地出現?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素想問神鷹的,自然就是這一個問題。
  而我除了這一個問題之外,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問題:白素是如何肯定神鷹并未复活的?
  當時我的思緒雖然很亂,可是卻也可以立刻推斷出白素和紅綾知道神鷹沒有复活,一定是在她們挖開了墳墓之后發生的事情。
  可以假設一下她們發現了什么樣的情況,才知道神鷹死了就是死了,并沒有活過來。
  我第一個假設就是,在挖開了墳墓之后,她們看到了被埋葬了的神鷹的尸体。
  只有這种情況,才能夠肯定根本沒有“复活”這回事,因為死了的尸体還在,拿甚么來复活?
  我知道自己這個假設可以成立。
  然而這個假設如果成立,就推翻了以前的許多假設!
  以前假設神鷹是在“死亡——复活”的過程中,取得生命形式改變的進程。
  如果只有死亡,沒有复活,那么正如白素剛才自己問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實在太古怪,難怪白素要向神鷹問個明白,而紅綾竟然能夠壓制自己的好奇心,不向神鷹發問,真是克制力強到了极點,令人佩服。
  她可能感到事情太怪异,有關生死大事,怕神鷹接受不了,所以才不發問。
  從她和神鷹的那一段對話之中,可以得到這樣的結論。
  神鷹的腦部發展,既然還沒有完全成熟,自然不能安全抵抗強烈的刺激。
  試想,如果告訴他,死了就是死了,并沒有复活,對他來說,必然是強烈的刺激,他連自己的生命是如何存在都不知道了,這是多大的沖擊!對于一個沒有完全成熟的腦部來說,可能承受不了,因而妨礙他進一步的成精程序。
  由此可知紅綾并不是過分小心,她不問,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白素一定是立刻想到了她的心意,所以才沒有堅持。
  而由于事情實在太詭异,所以她才自言自語了一句,使我推論出一些究竟來。
  白素在說了那句話之后,搖了搖頭,忽然四面張望了一會,像是在尋找什么。
  我看到這种情形,連忙大叫:“我在這里!”
  我一面叫,一面向她扑了過去,然而就在那一剎間,眼前一花,我听到了溫寶裕的一下呼叫聲,同時看到他抓住了我的手臂,神情駭然,看到我向他望去,立刻問:“你又到幻境去了?見到了什么?”
  我長長的吸了一口气——這一次進入幻境,遭遇很多,明白了很多事情,可是卻也帶來了更大的謎團。
  溫寶裕這樣問我,我真是不知道從何說起才好。不過我先要弄清楚一件事:這一次我是如何進入幻境的。
  我先向亮聲望去,只見他還是全神貫注地在操作那副儀器,雖然不至于手忙腳亂,可是看他的樣子,在他周遭發生了什么事情他一定不會注意,我看我來回幻境,他就根本不知道。
  于是我又望向藍絲——她要用降頭術把我送進夢境去,就在那一剎間我進入幻境。
  如果那是藍絲降頭術的作用,事情就更复雜了:我剛才的經歷,就不是我進入幻境,而只是我在夢境中的感覺。兩者之間,差別极大,絕不相同。
  藍絲一看到我向她望去,就立刻搖頭:“我還沒有任何動作,你就像是突然昏了過去,我叫小寶來看,小寶說你又進入幻境了!”
  我再吸了一口气,事情很明白,我這一次進入幻境,又是被那般不受控制的神秘力量送進去的。而亮聲正在尋找這股力量,難道在這股力量發作的時候,他的那副儀器什么反應都沒有?
  溫寶裕立刻看出了我心中的疑問,他道:“在你進入幻境的那一剎那,儀器有异常的反應,亮聲很緊張,他正在設法擴大這种反應,以求捕捉那种引起异常反應的力量,相信這种力量,就是上帝利用來發動造人裝置的動力。”
  溫寶裕在說道這一番話的時候,臉上發光,神情興奮之极。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連我听到了他的話之后,也感到全身發熱!想想!若是亮聲找到了這种動力,自然也就可以控制上帝留下來的裝置,而那裝置是造人的設備,可以使任何生物脫胎換骨,使她們原來的生命形式起徹底的改變,成精變人!
  掌握了這种動力和設備,就可以造出人來——和當年上帝所做的一樣!
  對地球上所有的生物來說,尤其是對人類來說,沒有比這件事更重大、更影響深遠、更可以使人類生活起天翻地覆的變化的了!
  這种發現,當然令人興奮莫名。
  可是我又立刻想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我想到的問題,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為找到了這种動力,可以掌握上帝留下的設備者,是來自勒曼醫院的亮聲先生。
  亮聲也好,勒曼醫院中其它人員也好,他們都不是地球人,如果他們掌握了地球生物生命形式改變的那种超能力,他們就等于代替了上帝的地位。他們對待地球人,是不是能和上帝一樣那么愛護、關怀?
  如果他們稍有异心,那么輕而易舉就可以改變地球人的命運!
  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的臉色一定變得很難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溫寶裕顯然知道我想到了什么,而且他當然也早已想到過同一個問題,所以他立即道:“就算是,情形也不會再坏到哪里去——”
  他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人本來就是由各种生物變作的,每個人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不同生物的遺傳因子在,根本上來說,每一個人都是精怪,而且是不知道由什么東西變成的各种精怪的大混合。所以人的世界,本來就是各种混合精怪的世界,就算忽然又出現一大批單一的精怪,也沒有什么大不了。我看單一的精怪絕對會比混合的精怪容易對付,至少可以明白他的行為是來自哪一种生物的遺傳,不像混合精怪那樣复雜,由于行為來自哪些生物完全不能追究,所以行為也就完全沒有規律可循——這就是人的行為如此复雜的根源!”
  我早已經覺察溫寶裕思想日趨成熟,可是對他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還是感到訝异。
  因為這一番話不但有丰富的想象力,而且對于人類性格的复雜性,分析得有條有理。你可以說他完全在胡說八道,可是你是不是能夠找出一個比他更有理由說明人性如此复雜的原因?
  我可以全盤接受溫寶裕的說法,認為上帝在地球上造了人之后离去,由各种生物變成的人,自由交配,產生后代,到了現在,每個人体內究竟有多少种生物本性的遺傳,已經完全無法追究了!
  有一句形容詞:“人面獸心”,不單是說說而已,而是實實在在每個人都在人的形体之內,包了許多許多獸心在內。“人面獸心”并不是一句罵人的話,而是說出了人的實在情形的一句話。
  要接受這樣的想法,當然免不了先要有一番感歎,可是感歎完了,還是只好承認事實,至少承認“單一的精怪”絕對不比“混合的精怪”更令得世界混亂,沒有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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