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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條相當長的窄巷,巷兩旁,全是高牆,牆頭上,都有著十分精致的玻璃裝飾——在古代,只有豪門大富,才會在巨宅的圍牆上配上那樣的裝飾。
  好的琉璃十分名貴,每一塊,燒制上象征吉祥的圖案,只怕可以抵得上窮人好几天的食用,而牆頭環繞巨宅,動輒要用一万多塊!也只有這樣,才能現出豪門巨宅的气派。
  說是窄巷,也是因為兩旁的牆高而形成的錯党,實際上,巷子可以供四匹馬并馳,至少有十公尺寬。
  這時,正有一匹馬,自巷子的一端疾馳過來,馬蹄翻飛,打在青石板舖出的地面上,极其急驟。而等到這匹奔馬馳到了巷子中心時,馬上的人陡然一勒韁繩,馬上人騎術极精湛,馬立時就像是釘在地上一樣,一動不動。
  (記得,一切仍然只有畫面,沒有聲音)。
  馬上是一個劍眉朗目的年輕人,一身的裝束十分華麗,看起來像是軍人的制服,有著金屬片組成的頭盔,在馬鞍旁,挂著地一柄連鞘的佩刀,刀鞘上鑲著各种寶石,十分華麗。
  那馬,不但神駿,而且一看就可以看出,馬主人曾悉心裝飾過,馬鬃被編成許多小巧的辮子,馬尾上也打了一個圓球形的結,深棕色的毛,油光水滑,那副馬鞍子,也是嵌金鑲銀,可知馬主人的身分,十分尊貴。
  馬上的騎士一勒定了馬,身子挺了挺,神情十分焦切,雙手放在口邊,打了一個口哨,聲音嘹亮高吭。
  這种“打呼哨”的功夫,許多年青子弟都會,或用來調戲美貌的婦女,或用來表示心中的高興,當十几個或几十個子弟一起打起忽哨來的時候,聲勢也十分駭人。
  打忽哨的手勢有許多种,有的雙手合攏放在口前,有的是用單手,有的是用雙指,有的要借助一片樹葉,總之,只要將口中急速噴出來的气体,以高速通過一個狹窄的空間,便能使之發出聲音來。
  打忽哨這种年輕人的玩意儿,現在已絕跡了,現代的年輕人,要發出聲音來,吹哨子就行,簡單得多了!
  隨著那一下忽哨聲,他一縱身,站到了馬鞍上。坐著還不覺得,一站起來,就感到這馬主人,身形极高大——可是他給人的感覺,卻并不魁梧,只是高,高得英俊,高得瀟洒,高得輕巧,高得——唉,現成的一句成語,是貼切:玉樹臨風!
  他站在馬鞍上,雙手向上伸,可是仍然夠不到牆頭,大約還差五十公分,他抬頭向上,神情焦切,然后,又一縱身,身子向上拔起,一下子就抓住了牆頭,一用勁,身子向上升起,已經坐到了牆頭上,他把右腳跨過了牆,身子下俯,上半身完全陷沒在牆后。
  看他的情形,他像是正在撈摸著什么,過不一會儿,他的身子漸漸挺直,果然,被他拉了一件東西出來——不,給他拉上來的,是一個人,那個人的雙手,和他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那是截然不同的兩只手,騎士的手又大又有力,看來強壯穩定,而和他十指交叉互握的那只手,瑩白如玉,纖秀緬弱,皓腕賽雪,由于是手向上被拉上來的,所以衣抽褪下了一小半,露出玉雕也似的一截小臂,襯著兩只玉鐲子,更是動人之至。
  那自然是一雙女人的手,可是,一直到那女人被拉上了牆頭,還是看不清她的面容,因為她穿著一件有頭罩的“一口鐘”(一种寬大的披風,人一披上,看來像鐘,所以才有這樣的名稱。)那件“一口鐘”深紫色,頭罩罩得很嚴,只開著兩個洞,可以看到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這時,眼睛之中,大有惊惶的神色。
  那騎士把女郎拉上了牆頭之后,扶著女郎的腰,令她坐在牆頭上,再令她的雙腳移到了牆外,然后他一縱身,穩穩地落到了馬鞍上,雙手伸向上,示意那女郎向下跳來。
  女郎似乎有點膽怯,猶豫了一下,騎士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再伸直手臂,女郎身子向下落來,騎士手一圈,將她抱個正著。
  雖然那駿馬站著,一動不動,但要站穩在馬鞍上也并不是容易的事,再加上伸手抱住了一個自牆上跳下的人,連身子也不晃動一下,下樁拿得极穩,可知在武學上有相當的根底,如果真是武將,那么,鎮邊殺敵,很可以成為國家的棟梁,然而,這時他的行為,未免有點怪异——他在高牆之后,把一個女郎弄了出來,這是什么行為?
  他輕輕把女郎放在馬鞍的前面,他自己就坐在女郎的后面,雙手牽韁的同時,自然而然,也圍住了那女郎的身子。
  然后,他雙腳略挾,一抖韁繩,駿馬四蹄翻飛,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竄出了巷子。
  這一切,只不過三分鐘左右,那騎士的身手,矯健靈敏,每一個動作,都看得人賞心悅目之至,那女郎雖然全身都包在那件深紫色的“一口鐘”之內,可是也可以看得出她的柔軟纖小,那种柔若無骨的動作,也叫人看了,悠然神往,印象深刻。
  (在陳麗雪的敘述過程中,我盡量使自己少打斷她的話頭,可是听到這段,我忍不住問了一句:“那時,你在什么地方?”)(陳麗雪回答是:“我在另一堵高牆的后面,探頭出高牆,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巷子中的情形。)(我又是好奇,又是大惑不解:“那牆,至少超過三公尺高,你怎么能攀得上去?”)(陳麗雪神情茫然:“不知道,我一進入古代,就在這种情形之下,由于我專注巷子中的發生的事情,所以并沒有留意到我如何存在的,好像是……好像是踏在一根橫生的樹枝上,身子還有點搖晃的感覺。”)(我作了一個請她繼續說下去的手勢)。
  駿馬負著兩個人,一下子就竄出了巷子,也就在這時,巷口人影一閃,又多一個人。
  那人穿著破爛,手中拿著一根棍子,腳上級上一雙破鞋,一臉的憊頓相,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地痞惡棍,下三濫的腳色。
  這時,他的眼睛睜得极大,顯然他早已藏身巷口,自然也看到了剛才巷子中發生的一切。
  他出現之后,略停了一停,向前急奔了几步,揮動著手中的棍子——那棍子半截紅色,半截黑色,兩种顏色的漆都已剝落。
  這樣的棍子有一個專門的名詞:水火棍。通常都是衙役、捕快這种身分的人所使用,別的人要用,當然也可以。
  這個人奔出了十來步之后,又停了步,眼珠骨碌碌亂轉,孔子說過,人的心術正,眸子就正,看這個人的神情,一望而知其人的心術不正,至于极點,不知道在動什么樣的坏腦筋。
  而且,他所動的坏腦筋,一定很快就有了結果,他現出十分洋洋自得的神情,一手執著棍子,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上輕輕敲著,然后,仰天大笑起來,厥著鞋,身子搖搖擺擺,不住用棍子敲打著高牆,走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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