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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進宮


  我道:“總之,她需要幫助,你要幫助我,使我能幫助她!”
  田活連連點頭:“是!是!我知道她需要幫助,也相信你能幫助她。”
  我道:“那就好了,見了她再說吧!”
  這時,飛机也快著陸,田活求道:“她絕不想暴露身分,所以……所以……你還是蒙上眼去見她,等她安心,你也能更好地幫助她!”
  我笑:“這是自欺欺人嗎?”
  田活用哀求的目光望定了我:“就請你委曲一下,或許她有苦衷!”
  我心中冷笑:藏了那么多來歷不明的人頭,自然就行動鬼祟了!
  只是為了避免再節外生枝,我才道:“也好!”
  田活道:“請你一下机就蒙上眼,并且,在見了她之后要裝作完全不知道她的身分,也別問太多的問題——”
  他還想說下去,我已忍無可忍,大喝一聲:“你有完沒完?”
  田活這才惶恐地道:“完了!完了!總之,請你合作,別令我為難!”
  他說了之后,又補充了一句:“若是惹惱了她,從此不再理我,那我就了無生趣了!”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几乎聲淚俱下。我真想勸他一勸,他這樣對公的單戀,決不會有什么好結果——別說那是一個行為怪誕的公主,就算是一個正常的公主,他的這滿腔戀情,也決計不會開花結果!
  可是看到他那种痴情的模樣,我又不忍開口,而且,也明知道,開了口也是沒有用的。
  后來,白素笑我:“你也真是,連單戀者的心理都不懂,單戀,就是一种單方面的戀情.單戀者自能在其中享受戀情的回腸蕩气,陶醉無比。單戀者絕不追求好夢成真,一旦單戀成了正常的戀愛,會把單戀者嚇跑的,沖你連這一點不知道!”
  我長歎一聲:“真是听君一席言,胜讀十年書,誰叫我沒有單戀的經驗呢?想當年,愛意一生,如同干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白素不等我說完,就報之以老大白眼,冷笑道:“真好形容詞!”
  我沒有再說什么——這些全是后話。
  且說飛机著陸,田活的神情,很是緊張,取出了一樣東西來。
  我雖然見多識廣,可是一時之間,也叫不出那是什么玩意來。
  那東西,看來像是什么飛虫的翅翼,作橢圓型,約如眼鏡的鏡片般大小,其色深藍,看來很是神秘。
  田活把那兩片東西,向我遞來,我望向他,他道:“把它遮在眼上。”
  我陡然一惊,感到那兩片東西,极有可能,和降頭術有關,我推開了他的手,厲聲道:“你怎么也會這种花樣?”
  田活惘然:“什么花樣?”
  我指著那兩片東西問:“這是什么?”
  田活道:“我不知道,那是她交我給我的,說是要來遮眼,遮眼的人,就再難偷看!”
  我想我那時的臉色,一定難看之至,所以田活說話,也有點結結巴巴。
  我歎了一聲:“你是老真人,我實對你說,這東西,必然和降頭術有關,我不會用它來遮眼!”
  田活的神情為難之至,不知如何才好,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就遮一遮,又有何妨,我不信她會害你!”
  我冷冷地道:“那可難說,遮一遮,可以出現任何后果,我不冒這個險!”
  田活道:“那……那就見不到她了!她曾吩咐,說,若是來人不肯用這來遮眼,那就不必帶去見她。”
  我道:“好,那你就去告訴她,我不肯,飛回新加坡去,由得她去獨自和全人類為敵好了!”
  田活也惱怒:“你何必節外生枝!”
  我直指他:“節外生枝的是你!”
  田活頭筋暴綻:“是你答應了蒙住雙眼去見她的。”
  我冷笑:“我可沒有答應用這鬼東西蒙眼!”
  田活連聲音都啞了:“那有什么不同?一樣是蒙眼,用這鬼東西蒙眼,又會怎么了?”
  他一面說,一面就把那兩片東西,向他自己的跟上貼去,我大叫道:“不可!”
  可是我才叫了一個“不”字,他的動作极快,已經把那兩片東西,貼上眼去。
  那兩片東西,在他的手中時,看來又脆又硬,像是一碰就碎的樣子,但是一貼上了他的眼,卻變得又軟又薄,一下子,貼緊了他的雙眼,貼服之至,几乎連他的眼尾紋都顯露了出來。
  田活道:“看,只是蒙住了眼,什么……也看不到,這東西就是蒙眼用的,會有什么后果?你這又不肯,那又不肯,不是故意為難嗎?”
  我甚至可以看到他,一面在說話的時候,一面雙眼在眨動,看來异樣的詭异,他雙眼之上,貼上了這樣的薄片之后,看來就像是大熊貓一般。
  我道:“你……什么也看不見!”
  田活還在覺得我的話可笑:“雙眼給蒙住了,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他一面說,一面伸手,想把左眼上貼著那片東西,揭了下來,可是他的手指動了片刻,就陡然停住,聲音怪异之至:“衛斯理,你來幫我一下,我……怎么無法把它揭下來?”
  他一面說,一面雙手在眼上亂摸亂抓。我忙道:“你別亂來!”
  我把他的雙手,抓了下來,向他的雙眼看去,一看之下,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气。
  在他的皮膚和那兩片東西之間,嚴絲合縫,一點空隙也沒有!
  我用指甲挑了一挑,那兩片東西,竟如同和他的皮膚,生長在一起一般,用的力大了些,他便叫起痛來。
  我心中又惊又怒,又是駭然,我是知道那兩片鬼東西,必有花樣,可是也想不到如此可怕!
  田活顫聲道:“怎么樣?”
  我吸了一口气:“看來,像是和你的臉皮,生長在一起了,揭不下來。”
  田活更是身子發抖:“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我雙手握緊了拳:“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兩片鬼東西有古怪,什么都可能發生!”
  田活道:“她!怎么會……害我?”
  我“呸”地一聲:“你怎么至死不悟?她不是要害你,是要對付我!是你把她想得太好了,這才做了替死鬼!”
  田活雙手掩著臉,身子抽動了几下,忽然,雙手又在臉上一陣亂抓。
  那兩片東西,看來堅韌之至,他臉皮上出現了不少抓痕,可是那兩片東西,卻絲毫無損。
  我看他的樣子不對,忙又捉住了他的雙手,喝道:“你別急,公主未必要令我一輩子變瞎子,她會有辦法除它下來。”
  田活抖著聲:“她會?”
  我道:“就算她怪你辦事不力,不肯替你除,也不要緊,藍絲一定會在机場等我們,她也會設法——那必然是降頭術,藍絲會對付!”
  田活當真是“至死不悟”:“那……不好——要是藍絲破了她的降頭術,她……會生气!”
  我狠狠地詛咒:“讓她去气死!”
  田活面肉抽搐,一個人突然之間,雙眼被兩片東西貼住,扯不下來,形同瞎子,這滋味實在不好受,再加上田活對這兩片東西的主人,還有深情,自然更加复雜了。
  我道:“你怕她生气,自己也別亂扯,只有等見到了她再說。”
  這個“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果然非同凡響,我這樣一說,他便鎮定了許多,喘著气,不再在臉上亂抓了。
  這時,飛机也已停定。本來,机艙中除了我和田活之外,別無他人,我知道机上,還有兩個駕駛員。這時,一個駕駛員走過來開門,見了田活的怪模樣,只是略現訝异之色,就像是什么也沒有發生一樣,打開了門。
  我知道,駕駛這种經常有特殊任務飛机的人,都曾受過特別訓練,不可對任何古怪的現象,表示好奇。
  我在田活耳邊道:“該下机了,怎么辦?”
  田活道:“扶我出去,會有人來接我們。”
  這時,他也不顧結果蒙了眼的變成了他,看得見的反而是我,會有什么后果了。
  我依言扶著他,下了机,就看到一輛車子駛來,車停下,兩個壯漢下車,看到我和田活,都不禁呆了一呆,田活已道:“天上地下,唯我獨醒。”
  那兩個壯漢忙向田活合什為禮:“請上車!”
  田活說的那句話,有點不倫不類,我想是公主交代下來的暗號。“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這本是佛祖說的話,而“眾人皆醉我獨醒”,卻又是屈子行吟時的感歎,如今把兩句話夾在一起,自然听來古怪。
  我們上了車,車子才一發動,陡然看到一輛摩托車,如飛駛至,車上是什么人,還未曾看清,只看到車上有面三角旗,迎風飛揚,旗白底,上面,一邊繡的是一只蝎子,一面繡的是一條蜈蚣,迎風招展之際,看來猛惡無比。
  在車子前面兩個壯漢,一個駕著車,陡然一起發出了一下低呼聲,駕車的那人,徒然剎車,令得車子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田活怒道:“什么事?”
  我道:“沒什么,藍絲來了!”
  那兩個壯漢本來已极吃惊,這時更惊,回頭望著我,不知如何才好。
  當時,我也不知發生了什么事,也未及深究。后來,才知道藍絲在降頭師中的地位已是极高,再加上她与其它的降頭師不同,是一個出色的美女,所以知道的人更多。
  由于她的地位高,所以那兩個壯漢戶一听得我直呼其名,都著實吃了一惊,他們想,一是我得罪了藍絲,會有大禍臨頭,一是我和藍絲极熟,他們不知是否有地方得罪我,所以吃惊。
  而在我和田活的一問一答之間,摩托車早已駛到,自車上翻身而下的,果然是藍絲。
  藍絲面色陰沉,那兩個壯漢的動作快絕,一下子就下了車,在藍絲面前,恭敬而立。
  我也推開了車門,叫了她一聲,藍絲應著,向前走來,看到了田活,就呆了一呆。
  我指著他的雙眼,還沒有解釋,藍絲已道:“他想要你遮眼,結果自己一貼,就扯不下來了!”
  我道:“正是如此!”
  田活叫了起來:“我該怎么辦?”
  藍絲悶哼一聲:“這東西是誰給你的,見了他,自然會替你取下。”
  田活忍不住道:“她……她也會降頭術?”
  我忙向藍絲說明:“他口中的“她”,就是公主!”
  田活發出了一下慘叫聲:“你逢人就說,我還能有命么?”
  藍絲冷冷地道:“你且到一邊去!”
  田活還沒有答應,那兩個壯漢,已走了過來,一伸手,把田活自車中直拉了出來,架到了十來步開外,田活想叫,已被兩人按住了口。
  我看得又是駭然,又是好笑,藍絲道:“肯定不是她!”
  我不及一個個問題回答,便扼要地把和田活的對話,告訴了藍絲。
  藍絲沉聲道:“別的我不知道,但肯定有极高明的降頭師在幫助她行事!”
  我提醒她:“要不要向那兩個人打听一下行情?”
  我向那兩個壯漢指了一指,藍絲一點頭,立時向兩個壯漢招了招手。
  那兩個壯漢雖然走了開去,可是一直在留意藍絲的動靜,一見招手,立即架著田活,飛快地奔了過來。他們奔得极快,田活簡直是被他們直拖了過來的。
  累得田活受罪,我心中本來也很過意不去,但轉念一想,其人把那個公主,奉為神明,也頗有可惡之處,就自算是給他的小小懲罰吧!
  到了近前,兩個壯漢中的一個,忽然捂住了田活的口,田活也放棄了掙扎,只是在鼻孔中呼呼地出气。
  那兩個壯漢,對藍絲极其恭敬,藍絲道:“問你們一些事!”
  兩人忙道:“只要我們知道,無有不答。”
  藍絲道:“好,你們在宮中,是什么職司?”
  那兩人臉有得色:“我們守衛外欄!”
  我和藍絲一听,不禁苦笑——我們想在兩人身上,打探宮中的情形,可是兩人只是守外欄的小腳色,那是連皇宮的大門都進不了的,還能打听出什么來?
  藍絲呆了一呆,才又問道:“那么,常進出宮中的人,你們應該知道了!”
  兩人道:“這個自然,今天,我們就奉命接兩個人到宮中,到了外欄外,自然再有人接手!”
  藍絲吸了一口气:“平日,你們見什么大降頭師,常出入皇宮?”
  藍絲這一問,那兩個壯漢,陡然之間,現出了古怪之极的神情來。
  藍絲沉聲道:“說啊!”
  兩人忙道:“是……是……出入最多的,是猜王大師。”
  兩人的神情仍是古怪,我也知道古怪的理由了,兩人知道藍絲的身分,所以在奇怪:你師父的行蹤,你何以不知,還要來問我們?
  藍絲再問:“還有什么人?”
  兩人道:“還有一些無名……的,我們也不知是誰,大師,只有猜王大師!”
  我失聲道:“莫非是猜王大師,在幫她行事?”
  田活此際掙扎著想說話,藍絲一示意,一個壯漢松開了手,田活道:“猜王大師常和她在一起,連我也見過不少次了!”
  藍絲深吸了一口气,向那兩人道:“你們奉命,只帶兩個人進宮去?”
  那兩人忙道:“是,兩個人,兩個男人!”
  藍絲悶哼了一聲,向我道:“我也無法估計你此去會有什么凶險,我會盡量在外接應,師父……已經……”
  她說到此處,頓了一頓,才道:“怎能再幫她辦事?”
  我心中有一個怪誕之至的想法,可是沒有說出來,我想的是,猜王大師的頭,可能還活著,那就一樣能幫公主辦事!
  藍絲顯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她搖頭:“我從來也沒听說過降頭師可以有這樣的本事!”
  田活嘶叫了起來:“快去見她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見到了“她”之后,會有什么樣的結果,太不易測了,是以我也不免大是緊張。
  藍絲安慰我:“若一切都和師父有關,我想不會有太坏的結果!”
  我對猜王大師,自然也有信心,可是問題是猜王大師自身難保,自己也成了無頭之尸!
  我、田活和那兩個壯漢上了車,藍絲仍然駕她的摩托車,一直跟在我們車子的后面,那兩個壯漢的神情,頗是惶惑不安。
  不多久,已經轉入邁向皇宮的道路,田活不斷在問:“到了沒有?到了沒有?”
  等到到了皇宮的外欄,車就停下,另外有兩個人走向前來,那兩人先向跟在車后的藍絲走去,和藍絲講了几句話,才向我們走來。
  只見藍絲的神情,又惊又喜也向我們走來,兩個壯漢下了車,換了新來的兩人,藍絲卻打開車門,坐到了我的身邊。我問:“她也請你去?”
  藍絲點頭道:“是!”
  我大是高興——我心中緊張,實在是由于我對降頭術一無所知之故,如今有了藍絲這個大行家同在,自然大可放心。
  田活也很高興:“她肯多見見人,大是好事。”
  新來的兩個人中的一個,駕車直進宮門,但駛不多久,又換了兩個人,如是者換了五班人,已經深入皇宮之內。
  如果我被蒙著眼的話,自然不知身在何處,但如今卻十分清楚。
  等到車子停在一幢建筑物之前,又有兩個人迎了上來,那兩個人向我們車子行禮,我看出,他們實際上,是在向藍絲行禮。
  藍絲先下車,那兩人向藍絲說了几句話,我卻听不懂,那肯定是降頭師之間的蜜語。
  藍絲神色嚴重,點了點頭,我和田活也下了車,由那兩人帶路,向內走去。
  我悄聲問藍絲:“怎么樣?”
  藍絲也悄聲答:“她在等我們。”
  一進門,就是一道很陰暗的走廊。那走廊盡頭,有一盞明滅不定的燈,映得在走廊中走動的人,人影閃忽,很是幽秘。
  藍絲是在我和田活的前面,我看到她全神貫注的樣子,也特別戒備。
  一直來到走廊的盡頭,沒有什么事發生,到了盡頭,帶我們來的兩人推開了一道門,道:“三位請自己進去。”
  我向內看去,里面又是一道走廊,更加陰暗。
  我一路把經過了什么地方,說給田活听,田活也現出了很是訝异的神情,道:“以前,我和她見面雖然是在宮中,但是見面的所在,很是正大光明,不像你所說的那么隱秘。”
  他雖然看不見,可是用的形容詞,卻很恰當,我們經過之處,有說不出的味道,用“不正大光明”來形容,真是再好沒有。
  我們三人,走進走廊,那門就在我們身后,自動關上。
  向前看去,走廊盡頭處,影影綽綽,像是站著一個人。
  那人的身型,看來并不高,還見不清他的臉面,只見他向我們揮了揮手,道:“你們過來!”
  這四個字,一個很動听的女聲,田活首先全身震動,失聲道:“公主!”
  他那一聲叫喚,竟如同久別的孩子呼喚母親一樣,雖然只是一下叫喚,其中卻充滿了千言万語!
  而公主也立刻回道:“我不怪你,那是意外,衛先生本非常人,怎能怪你?”
  田活奉命召我去見,公主本來是絕不肯暴露身分的,但是田活反而蒙了自己的雙眼,把事情辦得一塌糊涂,大違公主原意。
  公主并不責怪他,這令得他激動之至,向前走去之時,甚至跌跌撞撞,步履不穩。
  我應聲道:“公主殿下,才是非常人,我算什么!”
  公主道:“衛先生不必太客气了,藍絲姑娘,我也常听令師說起你,其實早該約你相會了!”
  公主的行為,在我們的推斷之中,怪誕之至,但這時的言詞,卻得体之至。
  藍絲一面向前走去,一面道:“我師父……他……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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