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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宮的召喚


  藍絲自有方法和那种小虫通消息,若是人頭离体,她不但可以知道,而且,可以借著和小虫通消息,知道人頭到了何處。
  當她偕神鷹回來,把她施術的經過告訴我們之后,溫寶裕首先興奮:“人頭大盜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非就擒不可!”
  藍絲長歎一聲:“我不是想捉他,若他和師父無關,也根本不關我事。”
  她說到這里,向我望來:“你看這人頭大盜和師父有關的可能是多少?”
  我雖然不想令她失望,但仍然搖了搖頭:“太渺茫了,我不認為兩者之間,會有任何聯系!”
  藍絲的神情更苦澀,白素和紅綾,雖然都极想幫助她,可是她們顯然也同意我的看法,所以一時之間,都無話可說。
  我想了一想:“藍絲,我看,在猜王大師的身上,發生了這樣的怪事,還是要從降頭師……之間,去尋找真正的因由。”
  藍絲苦笑:“我們也首先想到這一點,所知的降頭師七大派系,以猜王師父為首。他這個“降頭師第一位”的地位,自然惹人眼紅,斗法的事,也不是沒有,雖然每次,挑戰者都知難而退,有些不知進退的,還吃了大虧,但一樣有人來生事——”
  我道:“這就是了,難保不是有什么人,學了秘技來挑戰——”
  藍絲不等我說完,就大搖其頭。
  我也沒有再說下去,等她解釋。
  藍絲道:“若是如此,其人已把師父殺死,且……連頭都帶去了,大獲全胜,他一定早已現身宣布他的大胜利了,如何還不發作?”
  藍絲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我仍然從另一個角度去分析:“或許,其人也中了令師的還擊,在离開之后,他也死了?”
  藍絲听了,側頭想了一會,顯然在我指出這一點之前,她未曾想到過這一點。
  但是,她結果還是搖了搖頭:“降頭師絕少單獨行動,都屬于一個派系,就算其人已遭了報應,他那一派,也不會對如此的大胜利,秘而不宣。”
  她略頓了一頓,又道:“而且,在事情發生之后,我們回去打探,根本連師父的死訊,也沒有人知道——這也是我們決定暫時隱瞞死訊的原因。”
  我听了之后,不禁呆了半晌,因為照這樣看來,事情真的和降頭師無關了。
  除此之外,我真的難以想象,還有哪一方面的力量,可以導致這樣的怪事發生。
  白素想了一會,道:“猜王師父……在閉關之前,可有什么异常的行為?”
  藍絲道:“沒有,他已經几乎不問世事了,連我要見他,也不容易,只是……只是……”
  我們齊聲問:“只是什么?”
  藍絲用力揮了一下手:“其實也很正常,他最近半年,常進皇宮去——他是第一降頭師,皇室中人召見他,是很普通的事,只是近半年來,次數多了些。”
  我“哦”地一聲:“他去皇宮見什么人?為了什么事情?”
  藍絲搖頭:“我不知道——他從沒有說,我也沒有理由問他!”
  這時,我們几個人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所以,我、白素和溫寶裕,几乎是同時開口:“不對啊,皇室要是再召他進宮去,那你們怎么辦?”
  藍絲呆了一呆,才道:“啊,沒有,猜王師父的事發生后,皇宮沒有召喚他。”
  我道:“有多久了?”
  藍絲道:“二十七天。”
  我道:“是不是不尋常?”
  藍絲想了一想:“本來,几個月沒有召喚也有,但近來,召喚頗多,是有些不尋常。”
  我眉心打結,好一會不說話,藍絲問道:“你想到了些什么?”
  我作了一個要她暫時別問的手勢,事實上,我思緒相當紊亂,還沒有想到些什么。而我的思想,卻岔了開去。我想到,世界上如今,還有皇帝的地方,都有一种共通的滑稽情形。
  那就是,這個皇帝,明明已經是一個虛位,沒有多少實際上的作用了,可是卻還有許多傳統的規則在維持尊嚴。說他不重要,确然可有可無,可是擺在那里,卻又有一定的象征性和特殊的地位。
  若是事情和皇室有關,那就會叫人有摸不著、抓不牢的苦處,甚至要調查,也不知從何而起!
  我想了一會,徐徐問道:“猜王——我是說,降頭師第一,和皇室的關系如何?”
  藍絲道:“极好,事實上,這個封號,正是由皇室加封的,天下公認。”
  我一揚眉:“所謂皇室加封,只是一個形式,并不是皇室真有這個權力。只要有什么人,挑戰胜了猜王,皇室必然加封,是不是?”
  藍絲點頭:“是。”
  我又問:“第一降頭師,對皇室要盡什么義務?”
  藍絲又想了一會,才道:“那看人而定,有几個第一降頭師,不怎么賣皇室的帳,反倒是皇室上下,對他很是忌憚。”
  我進一步問:“猜王呢?”
  藍絲道:“師父為人隨和,并不妄自尊大,所以,他和皇室的關系,很是融洽。”
  我道:“沒有上下統屬的關系,譬如說,皇帝下了命令,他非遵從不可?”
  藍絲道:“絕沒有——降頭師地位超然,沒有人敢得罪的。”
  我心想,沒有人敢得罪降頭師,當然是怕了降頭術之故,身怀异術,自然地位超然了。
  溫寶裕听了半天對話,道:“你究竟想證明什么?”
  我道:“我想證明,猜王的事,和皇室有關!”
  藍絲的面色變了一變,她一定也在那一剎間想到,如果是這樣,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我又道:“我甚至假定,皇室——至少是皇室中的某一個成員,清楚知道猜王發生了什么事!”
  溫寶裕遲疑道:“所以,明知猜王大師死了,就不再召他進宮。”
  我吸了一口气,點了點頭。
  我的假設,自然又平空又突兀,所以一時之間,各人都不出聲。
  我又道:“若是皇宮一直不對猜王發出召喚,就證明我的假設,大有可能。”
  藍絲道:“如果皇宮又發出了召喚——”
  我道:“你准備如何應付?”
  藍絲道:“很難說,當然,先由我去,然后,才隨机應變——我估計皇帝本人召喚的可能不大。皇后性格溫順,容易應付。皇太子曾遇到過非常的變故,不問世事,不會是他,公主精明能干,最難應付的是她了。”
  我道:“難道無法查知,近半年來,頻頻召見猜王大師的是什么人?”
  藍絲想了一想,咬牙道:“可以的——如果有必要的話。”
  我大聲道:“有必要,發生這樣的怪事,必有前因,之前猜王大師的活動,每一點都要提出來研究。”
  藍絲道:“好,我去進行。只是各派降頭師,在皇宮中都有內應,這一調查,只怕師父的死訊,就有守不住的可能了。”
  我沉聲道:“冒險也要試一試。”
  藍絲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几步:“這事,要我親自去查——”
  我明白她的意思——此地的人頭大盜,也要她守著陷阱,我道:“皇室的事,遲一步也不要緊,正好延遲几天,看是不是會在這几天召喚猜王大師。”
  藍絲停了下來:“事情發生之后,我們都如同失了水的魚,現在,總算略定了定神。”
  我道:“据我分析,怪事早在猜王的意料之中,不然,他不會有那一番話,又指定了你作繼承人,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
  藍絲不免有點埋怨:“他何以不一早明說呢?”
  我道:“他必然有理由,其一,我想是他如果明說了,一定會遭到你們的阻止。”
  藍絲苦笑:“是,他若是明說了要把自己的頭割下來交給別人帶走,我們一定拼死阻止!”
  藍絲所說的情形,乃是我們分析推理的結果——經過我們几個人的分析,我恨有信心,到目前為止,雖然仍是假設,但必然离事實不遠。
  溫寶裕遲疑了一下:“會不會他在別人的強迫之下,才被迫那樣做?”
  藍絲搖頭:“這世上,不會有人有強逼他的能力,何況是這樣的大事。”
  溫寶裕又道:“如果是皇室中人……下令要他這樣做呢?”
  藍絲更大搖其頭:“沒有可能,他不會把自己的性命,去順應皇室無聊的命令。”
  我听了藍絲的話,心中一動,約略想到了些什么,可是卻抓不到中心。我知道,在藍絲的這句話之中,我一定可以聯想出一些什么來,但如今既然捉摸不到什么,也只好暫時先放下再說。
  這种情形,經常發生,也不知道在什么時候,靈光一閃,就豁然開朗了。人對于自己腦部的活動,無法隨意控制,只好順其自然。
  溫寶裕還在不斷假設:“會不會是他正在練什么厲害之极的降頭術?你們把他的身体如何處理了?”
  藍絲白了溫寶裕一眼——自然是怪他太异想天開了,降頭術雖然內容丰富之至,盡多匪夷所思的事,但是把自己的頭割了下來去練功夫,也真只有溫寶裕方才想得出來。
  不過,藍絲還是回答了溫寶裕的問題:“師父在事前,做足了准備功夫,一滴血也未失,而且,身子也……如同沒出事一樣,除了冰冷之外,三五年間,不會變坏,我們把他很好地保護著,還留在那竹屋之中,有人日夜看守著。”
  溫寶裕更是异想天開:“要是把他的頭找回來了,是不是可以接上去?”
  藍絲道:“當然可以。”
  溫寶裕再問:“他能活轉來?”
  藍絲長歎一聲:“小寶,你的問題,我無法回答,因為我不知道,超出了我的知識范圍。”
  對于這种典型的溫寶裕式的幻想,我雖然已經習慣,但也為之駭然——人頭給割了下來,再要縫上去,自然可以,但要使人再能活轉來,就實在難以想象了。
  我想了一會,道:“要把我們這里正在進行的事,告訴黃堂。”
  藍絲問明了黃堂是什么人之后,皺了皺眉:“我們在做的事,太惊世駭俗了,給本地警方知道,那……”
  我道:“不打緊,黃堂不是普通人,他可以接受怪异的事實。”
  藍絲道:“先得說明,若找到了盜人頭之人,先要由我來處置。”
  藍絲的話,听來平淡,可是我卻知道她的“處置”法,不知是如何的可怕和古怪,也不禁一陣發毛,但那是理所當然之事。
  我走向書房去和黃堂聯絡,才一聯絡上他,他便嚷叫:“衛君,有新發展!”
  我忙道:“他出動了?”
  黃堂道:“還沒有,但我相信,我們跟對了人。”
  我呆了一呆,才想起我曾提議他去跟蹤那個在生物學家聚會上發言的怪人。
  我當時作跟蹤的提議,只不過是覺得其人甚是怪誕,可以作為線索之一而已,想不到真的撞中了。
  我忙道:“情形如何?”
  黃堂要求,“可否面談?”
  我道:“好,你來。”
  當我告訴大家,黃堂要來,藍絲又改變了主意:“我看,還是別將我們的事告訴他——猜王師父的死訊,在我們還沒有准備之前,若是傳了出去,對我們一派,几百個人來說,是滅族的大禍!”
  我全然理解她的心情,忙道:“好,黃堂說他有了一點眉目,且听他怎么說。”
  不一會,黃堂來到,我向他介紹藍絲,他雖然未曾見過,但在我的記述之中,從“鬼混”這個故事,藍絲出場開始,一直到曲折离奇,藍絲竟是白素的表妹,這些記述,他都曾過目,所以也并不陌生。因此,他對藍絲,頗有顧忌,雖然竭力掩飾,也不免略有顯露。
  幸而藍絲正傷心欲絕,心思繚亂,沒有加以什么注意,不然,略施小技,和他開個玩笑,他就有一陣子虛惊,不得安坐了。
  我開門見山:“人頭大盜的大概,我們都知道了,你且說你有什么收獲。”
  黃堂大是興奮:“這人,名叫田活,本籍波蘭,入籍法國,本來是一個細菌學家。”
  我瞪著他,雖未出聲,但意思很明白:這算是什么收獲?
  而藍絲听到了“細菌學家”時,略揚了揚眉——降頭術在細菌的研究方面,領域之廣,絕非實用科學的研究,所能想象于万一。
  黃堂又道:“這人,在我提及的那几次有人頭失竊的時期,都恰在當地——他并沒有參加聚會,但是卻和与會者聯絡,并且旁听,他這樣做,是何目的,卻不知道。”
  我搖了搖頭:“你不能單憑這一點,就當他是人頭大盜的。”
  黃堂道:“自然,可是,一個細菌學家,為什么要不斷地到處旅行?”
  我歎了一聲:“人人都可以到處旅行,而且,細菌學家要死人頭來作什么?”
  黃堂被我的話,降低了情緒,過了一會,才道:“他在來本市之前,有半年光景,下落不明。”
  我呆了一呆,現代人“到處旅行”所到之處,都會留下記錄。
  當然,要刻意做到沒有記錄,也并不困難,但一個普通人不會如此。若是一個細菌學家,有“行蹤不明”的現象,那确然值得注意。
  黃堂見我感興趣了,他也打起了精神:“半年之前,他在新加坡,然而,新加坡卻沒有他的离境記錄。接著,他就來了本市。”
  我道:“他從何地來到本市?”
  黃堂揚了揚眉:“從法國。”
  我呆了一呆:“他沒有從新加坡回法國的記錄?”
  黃堂道:“沒有,不知道他是如何從新加坡回法國的,也不知道在這期間,他干了些什么。”
  這真是有點意思,我來回走了几步:“這一點,可以直接問他——他在本地,有什么活動?要是有人在這几天盜人頭,我們這里,立即可以知曉。”
  黃堂道:“他不斷找參加這次聚會的科學家談話,談話的內容,和他那天在會場上所說的相同。人人都不愿和他多說,只當他是瘋子。”
  我皺眉:“他那天的話.不是很容易明白,可也不是全無道理。”
  黃堂道:“只有一個科學家,和他談得來,那人是你的舊識——”
  我失聲:“陳島?”
  接著,我就想到,我不應該感到意外。科學家分為兩种,一种是有想象力的,另一种則沒有。陳島屬于前者,那個叫田活的細菌學家更加是,他們兩人,臭味相投,有共同的話題,是必然的事。
  黃堂又道:“只可惜他沒有行動,不然在他有所行動時,人贓并獲,那就好了。”
  我道:“如今他二十四小時在你的監視之下,一有行動,你必然可知。”
  黃堂很是自負,取出了一具小型無線電話來:“我來的時候,他和陳島在酒店之中,我進門口的時候,知道他已离開了酒店——”
  說到此處,那小型電話上有一個小紅燈閃耀,黃堂按下一個掣,靠近耳際,剎那之間,他現出了古怪之极的神情來。
  溫寶裕疾聲道:“他動手了?”
  黃堂張大了口:“不,他……他和陳島,到……到這里來了!”
  一語未畢,門鈴已響,紅綾哈哈一笑,因為黃堂此際的神情,确然可笑,她去開門,門外,陳島和會場上發言的那人,黃堂已查清他的底細,是細菌學家田活,兩人并肩站著。
  陳島由于被紅綾龐大的身軀,遮住了視線,所以正在問:“衛斯理先生在么?我是陳島,有事相訪!”
  紅綾側了側身子,陳島已然看到了我,向我揚了揚手。我道:“請進,你帶來的這位朋友,是田活先生吧!”
  我之所以開門見山,一下子就叫出了田活的名字來,是基于一個原則。
  這個原則是:做賊心虛——此所以世界上有了“測謊机”這樣東西。
  如果田活正是我們預料中的“人頭大盜”,那么他突然之間,听到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來,總會有點失常的表現的。
  這時,田活和陳島一起進來,我這樣說了之后,用心留意他的反應,在我身邊的白素,自然知我心意,她更是留神。
  只見田活果有惊訝的神色,可是那屬于正常的反應,接著,他就道:“衛先生果然神通廣大,竟然知道本人的賤名!”
  我心中暗叫了一聲慚愧——我怎么知道,那是黃堂查出來的。
  我笑了一下,故作神秘,可是田活沒有什么异常的反應,大踏步走過來,和我握手——他握手的方式,熱情有力很予人好感。
  他道:“陳博士一再和我說,若是不認識衛先生,乃是人生一大憾事,所以我就冒昧前來了!”
  我忙道:“陳博士太過譽了——”
  我們在寒暄,屋中好几個人的視線,盯在田活的身上,都想看清他究竟是不是人頭大盜。
  田活卻像并未注意他人,一仰頭:“我此次一則是想在聚會中結識多一些科學家;二來,是想見到衛先生,所以上次在會場之中,我一子就可以認出閣下來,但沒人介紹,總是難以深談,現在可好了!”
  他說這番話之際,不但誠懇,而且還在不斷搓著手,以表示他心中的真正歡喜。
  黃堂陡然在旁插言:“是啊,和衛斯理,什么都可以談,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從人的頭發眼睛,直到整個人頭,都可以深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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