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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行動失敗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五日艾爾鐵諾北部
  烈陽大熾,灼熱的日頭,像要焚干地表每一絲水,毫不留情地盛放光与熱。縱目看去,前方地面干裂,草木枯黃,景物在熱力烘照下,如海市蜃樓般浮動,讓人在汗流夾背之余,更有些頭暈眼花。一行百余人的隊伍緩緩行走,盔甲刀槍反映著耀眼銀光,看其服色,竟是艾爾鐵諾的正規軍。
  “停軍休息!”
  領軍的百騎長花風繆發出休息號令,然后從副官手中接過水袋,暢快淋漓地飲上一大口,凝望眼前熱气氤氳,不禁皺起眉頭,暗自尋思。
  (這几個月來,北部的情形确實不太好……)
  這當然只是他個人的想法,艾爾鐵諾北部近來的情形,絕對不是一句“不好”所能形容。自六月中旬至今,這里滴雨未落,早該轉涼的天气,太陽猶自熱得似個火爐,無情地烘灼大地,過百條的大小溪流全干得見了底,就連北部最大的果康江也只剩淺淺清流,更別提大片枯黃干死的花草樹木,以及攸關百姓生計的農作物。
  數百年未曾有過的大旱,必然引起饑荒,這是常識。王城中都的文書官對此記載的僅有寥寥數筆:“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天未雨,大旱”。卻沒提及百姓流离失所,奄奄一息倒斃路旁的慘狀。艾爾鐵諾在地方上設有官倉,遇到荒年便該發糧賑災,以解百性饑苦。
  然而,掌握大半部政權的花字世家當家主,只派人淡淡地對災民代表表示:“已向中央遞上奏章,希望宮廷盡快調來糧食,以賑災荒。”另一方面卻也大開官倉,不是賑災,而是全數運往各地花家分舵,便連雷因斯、武煉送來的大批賑災物資,也全進了各處花家分舵的倉庫中。
  他倒也不是沒愛民之心,只是全要用在花家子弟身上,外姓之人縱使死光死絕,那也只能怪他們運气不好,生錯了姓氏,与花家何干?
  面對這种情況,百姓自然有怨,甚至付諸行動。但時值亂世,弱肉強食,花家掌控艾爾鐵諾北部政權近千年,是風之大陸上一等一的武學名門,子弟又個個吃飽喝足,餓得發昏的災民怎會是對手?到頭來,當然只有任由宰割的份!
  滿野餓桴、易子而食……等等慘事,眼看著就在不遠。花風繆想著近來的局勢,自然要皺起眉頭。不過卻非為了百姓饑荒!他身為花家嫡系子弟,雖算不上皇親國戚,也是貴族一名,又有軍職在身,生活优渥,怎會理尋常百姓的甘苦?
  他所擔憂的,是近來周邊領域的不平靜。災民們餓极而瘋、鋌而走險之事,一天都有個十几起,更有許多人索性組成盜賊團,打家劫舍,襲擊過往商旅。花家對賤民們的暴行怒不可抑,采取雷霆手段鎮壓,但哪平得了這許多?到后來,擔任軍職而負責鎮壓的花家子弟們,心里也開始不安。
  那些賤民身無武功,手無寸鐵,拿著鋤頭鐮就刺殺上來,這當然沒什么好怕;可是,已方偶一失手,代价卻是惊人。賤民們不要金、不要銀,只是單純地渴求糧食,落單而被偷襲擒下的士兵,往往立刻就被分而食之,尸骨無存,就算在鎮壓之時,許多沒有武器的饑民,最簡單的攻擊方式便是張口就咬,花家子弟又不擅護体硬功,倒霉的可能就此被撕下一塊肉來。
  眾人見多了這類例子,講到要出門鎮壓,誰的心里不是畏懼三分?不過是餓餓肚子而已:為什么能讓一個人變得如此瘋狂?這個問題的答案,飽食終日的花家子弟們暫時是沒机會知道了。
  花風繆這一行人,便是負責將十數車糧食運往附近城市的花家分舵收藏,擔心遭受到大批盜匪的襲擊,那是必然之理。
  他再飲了口水,望向隊伍的最后,那十來個明顯不是軍人的旅客。此時此景,許多要穿越北部的商旅都只能寄身于軍隊,借著行伍護持一起出發,以保安全,否則遇上了大批災民,被搶光財物也就算了,要是被生烹下鍋,那可真是人間慘事!
  花風繆本不愿帶著這一串累贅上路,但這群從自由都市來的商人們今早上門拜托護持,付了他相當优厚的報酬,不得不勉強為之。

  瓶生塵老弱疾,
  米如珠少壯荒。
  有金銀那里每典眷!
  盡椅腹高臥斜陽。
  剝偷樹餐挑野菜嘗,
  吃黃不老胜如熊掌,
  庚根粉以代餃梁。
  鵝腸苦菜連根煮,
  毅筍蘆嵩帶葉戲,
  則留下杞柳株樟。

  停軍休息,卻傳來低沌哀凄的歌聲,听其詞意,正是感慨荒年不時,百姓疾苦。
  花風繆臉上變色,凝目看去,在隊伍末端有名相貌极其秀美的男子,正自撥弄臥旦琴,歌唱一曲。
  士兵們多只是粗通文墨之輩,雖是識字,但怎明白這古雅詞句?只是覺得旋律优美,回蕩不絕,紛紛大聲叫好。單看外表,決計沒有人想得到這長相嫵媚如美女的俊秀男子,會是當今大陸上最危險的几個人之一,一些粗魯士兵看著看著,甚至露出色咪咪的垂涎眼神。
  与那美男子同行的商旅們,其中几名年長而世故的:見狀不禁為他擔憂。
  “小五啊!看看那些軍爺的模樣,情形不太妙啊!我只希望今天能平安無事,順順利利喲抵達。”
  “呵,我也這樣想。”他輕描淡寫地這樣答道,心中卻相反地苦笑著。今天不可能平安無事的。眼下所歇息之處,正好是個山谷。周遭山勢不算陡峭,但剛好把這山谷完整包圍住,僅有一條小道是唯一的出入口,几乎就是兵家口中所謂的絕地。從眾人出發之處,到將要前往的目標,一路險惡地形以此為最,倘若有人要發動伏擊,那么除了此地,當不做第二處想。換言之,倘若今天能平平安安,那么埋伏在此与等待埋伏的雙方可真不知要怎么辦才好了。
  輕易感應到周遭的空气越益緊繃,他仍維持著一貫的輕松微笑,渾然不以為意。這時,一名与他一同從自由都市來此的商人不經意地問道:“我說小五,你与大家同行了這么多天,我們卻還沒人知道你的名字,你究竟高姓大名啊?”
  “源五郎。”他淡淡道,“天野源五郎。”
  “琳”的一聲,一支響箭激射向天,發出奇异聲響后,爆成一團粉紅煙花。在山谷出口處忽然出現數十道騎影,封鎖住出口,更往這邊馳來。
  士兵們見狀,紛紛倒抽了口涼气。在這饑荒年頭,几乎連草皮樹根也給人挖起來吃了,這隊人竟然還能有馬匹。在這節骨眼出現,雖然沒有喊上一番“留下買路財”的台詞,但觀其架勢,誰也知道是強盜土匪之流。
  事實上,那枝爆出粉紅煙花的響箭,正是來自近年來艾爾鐵諾境內名气极大的一個盜賊團——阿里巴巴四十大盜!
  大凡聚伙為盜、攔路行搶的盜賊團,都是人多好辦事。值此亂世,動輒數百人的盜賊團那是稀松平常,在自由都市甚至還有千余人的大型盜賊團,刀槍弓馬齊備,几就是一支小型軍隊的規模。不過,對于這些盜賊團,各國正規軍從來不以為意。人數的优勢未必就等于戰場上的胜利,雖然號稱上千之數,卻往往是攜家帶眷之后的規模,行搶唬人尚可,要是碰上了正規部隊,三兩下就潰不成軍,擺明是送軍功來的。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為了維持組織高机動性,將人數壓在數十人左右的盜賊團。行動時神出鬼沒,得手之后立即遠逸,絕不多作停留;就算碰上地方軍,由于成員多是武術好手,廝殺起來,軍官們或能不落下風,普通士兵卻根本不是對手,只有被切菜切瓜般宰殺的份。或許是為了幸運、或許是有某些早被人遺忘的典故,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四十這個數字,就變成了中小型盜賊團的既定人數。
  便是此時,整個風之大陸上不曉得有多少組四十大盜正在活動!士兵們一听到四十這數字就頭痛。然而從去年五月中開始,四十大盜漸漸變成了一個專屬的代名詞:有一組名為阿里巴巴的四十人盜賊團,膽大包天,竟下手掠劫了石字世家一批价值連城的珍寶,面對各國的聯合通緝毫不畏懼,更索性進入艾爾鐵諾,流竄在石家領地內四出掠劫,并多次与石家親衛隊交戰,盡管始終落于下風,但卻徹底貫徹進退如風的大原則,令人防不胜防,一年來,也不知讓石家損失了多少財物!
  今年七月底,饑荒之勢已成,這票馬賊忽然离開石家領地,進入花家統轄的北部,專門襲擊運送糧食往花家分舵的隊伍,將各類米糧掠奪一空。數月來已成功作案百余次,甚至還有過一天連續行搶兩次的大膽行為,直讓花家子弟瞪著清淡的稀粥,气得跳腳。
  這股盜匪還极為自傲,本來煙花火箭是作為召集同伴、聯絡事項之用,但他們在石家領地打響名號后,特制了一种會放出粉紅煙花的響箭,此箭一出,就是勸告下手目標別多作反抗,以免造成無謂的犧牲!而且,士兵們都听過一個奇怪的傳聞:自從那四十大盜進入北部后,原本的首領,忽然變成了一個女性!
  “出門在外,只為求財。放下糧食走路,不要作無聊的動作,我以我的榮譽保證你們的安全!”
  隔著遠距离,輕快的女儿家嗓音清晰地傳進每個人耳里。只一眨眼,數十道騎影旋風般飆至眼前,動作熟練之至,在士兵們還沒意會過來前,已經各自占住有利位置,將這百余人圍在中央。論人數,自然是軍隊這邊占优勢,士兵們身著盔甲、手執長槍、裝備齊全,怎樣都不該居于不利。
  可是,那四十大盜一面奔近,手中卻拿出一只精巧机弩,那是目前极新式的銀梭流星弓。一次三枝,連發十五次不必重裝,以机括射出的小箭足以貫穿鋼鐵,若再淬上毒藥,即使士兵們穿著盔甲也難保平安。而且,在那四十人奔近時,隱約尚有戲謔嘻笑之聲,可是一旦勒馬立定,個個全袖賈注,盯守住自己負責的目標,一股凝重的肅殺之气,登時震懾住士兵們,不敢妄動,雙方高下立判。
  听到只是來劫奪糧食,跟著軍隊的商人們心頭大定。但其中數名卻暗暗惊訝,阿里巴巴四十大盜這一年來名頭好大,倘若是一群武功高強之輩所組成,那也罷了。但如今看來,這些人的武功尚是其次,反而是行動間一絲不苟,渾無尋常盜匪的散亂,而滿是剿悍之風,顯然是以正統練兵的方式在統率,如非身為盜賊,那便是一支勁旅,帶頭之人委實不可小覷啊!
  部隊中有几名軍官是花家嫡系子弟,家傳武藝嫻熟,自沒把這小小弩箭放在眼里。正要發難,一把女子嗓音再度響起。
  “你們還是別亂動的好,否則一會儿亂箭齊飛,就算你們帶頭的沒事,但要是屬下死個精光,回去還是很難交代的。”
  隨著聲音,一道騎影排眾而出,在場眾人登時眼前一亮。一名少女,五官清秀,英姿颯爽,著實是個俏麗美人儿;一身黑色勁裝勾勒出高挑婀娜的身段。但最搶眼的,仍是那雙曲線极為姣好的修長美腿。少女顯然很清楚自己的优點,短裙長襪,將雙腿的美感展現到极致。
  這個少女就是四十大盜的首領?士兵們都感到以置信。過去是曾听說四十大盜有個女首領。但照常理想來,如果不是那种超級艷媚的妖后型人物,就是一個渾身肌肉的怪力女,怎地想不到會是這般模樣。一方面是被人用強弩指住,一方面對著這名少女,士兵們震惊之余,頗難提起敵意,不作抵抗地讓盜賊們靠近了運糧車。
  注視著手下的動作,少女的心神卻集中在周遭的動向上。眼前的這支部隊完全不是對手,值得注意的,是山頭上的一股殺气;本以為這趟行動很容易,但目前看來似乎要多花點功夫了。
  少女將目光移向山谷頂端,微微冷笑,舉手一揮,道:“兄弟們,大家留……”一句話未說完,人群中忽然閃出一道身影,急嚷道:“小心冷箭!”跟著便撞了過來,力道奇猛,少女猝不及防,竟給撞下馬,而一支冷箭恰于此時射至!穿透馬鞍,那馬悲嘶一聲,口吐白沫倒斃,箭上顯是淬了劇毒。
  盜賊們大惊,正要探看,倏地破空聲大作,滿空羽箭雨點般落了下來。四十大盜的成員們都感到錯愕。在過去,石家親衛隊与四十大盜本身都清楚知道,要讓那個小惡魔落馬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過去他們不只一次見到這女孩以惊人的柔軟度与速度,在馬背上從容閃過連珠箭雨,還順道表演各种花式動作,气得對手七竅生煙。
  這樣的人會摔下馬,所有同伴都以為她定是中了暗算。未及查探,大量羽箭已破空射至,四十大盜慌忙應對,擎盾擋住羽箭,但這么一來,原有的包圍网登時露出空隙,被壓制住的士兵們發動反擊,內外交攻,四十大盜給鬧了個手忙腳亂。但他們亦非弱者,盡管算不上高手,但每個人的武藝也都在水准之上,紛紛拔出刀劍,一面揮盾擋住羽箭,一面与軍官們廝殺在一起,雖處劣勢,卻是半點不落下風!
  假如整支部隊一起交互圍攻,四十大盜必然更為吃力,但羽箭無眼,敵人居高臨下,准頭又不見得多好,反倒是將花家的士兵射得抱頭鼠竄,遍地哀嚎,沒法合力攻敵。埋伏在山頂的敵人數量似乎不少,箭雨落了一陣,其勢不減反增。四十大盜久守難免有失,驟聞几聲悲嘶,卻是有數匹馬身上中箭,屈腿倒地,連帶背上騎士悶哼中箭。
  不過,饒是個個忙得焦頭爛額,他們仍是關心倒地未起的首領,在与敵激戰的同時,不住喝問:“妮儿小姐呢?”、“妮儿小姐沒有事吧?”、“她是不是受傷了?”沒有半個人預備撤退,關心之情表露無遺。
  情勢正自危急,一把熟悉的憤怒斥罵傳進眾人耳里。
  “一群飯桶!”
  眾人欣喜瞥去,卻見人影晃動,藍白色劍光乍現,几名猶自纏斗的軍官忽覺一陣勁風襲來,還來不及反應,身子便給一股大力擊至半空,慘叫聲中,被羽箭釘成剌蝟一般。
  “才這么點小場面就亂了手腳,你們沒有身為一個盜賊的榮譽嗎?”
  瞬間連斃數敵,那少女妮儿更搶了一匹駿馬,翻身上了馬背,長串命令接二連三地發了出去。
  “各自結成方陣,五人一隊。第一、二組由我負責掩護,第三、四組确保退路,如果出口已被封鎖,不要硬拼,五、六兩組去山谷入口尋找出路,七、八兩組确保糧車,盡量給我帶走,那票隨隊商人如果還沒死的,順手保護一下,帶著他們一起撤退!”
  眾人齊聲稱是,更由于見到首領平安,士气大振,照著平時演練,五人一組,快速依命行動。可是,噩耗卻一個接著一個傳來。
  “妮儿小姐,糧車里裝的全谷殼,沒有米糧啊!”
  “妮儿小姐,山谷的進出口全給大石頭封住了,我們出不去。”
  “共救了六個活的。可是我們這邊有七位弟兄受了傷,倒了十二匹馬。情況很不妙啊!”
  妮儿听著這些話,心中暗歎不已。都怪自己草率,沒有先判斷好運送的貨物是真是假就貿然出擊,這次鐵定是得空手而回了。瞧這隊士兵每個都一副死不瞑目的德行,看來多半是不曉得糧車裝的是廢物。就算曉得,也定然不知道會有此后果。上頭埋伏的不知是什么人,下手真狠,連自己人也殺!
  “妮儿小姐,大家撐不住了,我們沒是走吧!”情勢越來越不利,眾人逐漸露出疲態,可是直至此刻他們仍是相信,這名女首領定有辦法帶大家平安脫离!
  “沒辦法,大家兩個人騎一匹馬,照顧好傷者,各人准備第九號設備,跟著我沖,全速脫离此地!”
  戰況不利,妮儿無奈地在心中承認失敗,下了撤退命令。
  看來這次是要在哥哥面前丟個大臉了!
  眾人策馬急奔,這時箭雨忽停,大批人馬在山頭出現,竟有兩千之數。為首的將領藍盔藍甲,高聲笑道:“山本賊酋听好!山谷前后俱已為我方所封,你們無路可走,快快棄械投降,或許可免去一死!”
  又是這家伙!竟給他追到這里來!單听這聲音,四十大盜便已認出,那是近月來一直緊盯著他們行動的花風資。妮儿心中更是惱火,前兩趟曾与這人的糧車對個正著,那時他帶人不多,早知道劫糧之后順手把他宰了,便無今日之患。對于這份招降,自是無人理會。那票家伙心狠手辣,伏擊時連充作誘餌的己方軍隊都殺,又哪有對別人仁慈的道理?況且他只說或許可免一死,擺明存心詐騙,毫無誠意,信他就是傻子!
  這時,眾人已奔近先前進入的山谷出口,只見嫩塊目岩屑絀棚地,每一塊只怕都重逾千斤,就算眾人合力,也非一時半刻能推開,岩石間更無縫隙,委實不知該如何通過。
  山上傳來巨響,數百騎兵急速從山坡上奔下,兩面包抄。那都是渾身穿著上等精鐵所鑄之鐵甲的鐵騎隊,尋常箭弩決難穿透,是目前最精銳的部隊。此刻眾人傷疲交集,又怎能再与之戰斗?
  可是這點卻早在少女預料中,單憑放箭沒法徹底解決自己一干人,所以對方必然會派出主力部隊,盡管用上鐵騎隊有點超出預算,不過只要有人下來,那便有可趁之机!
  “放箭!”妮儿一聲令下,眾人紛紛放下机弩,改取出正式的長弓,射出他們的第九號設備。一枝枝附有特殊草藥的羽箭射中山壁,散放出惡臭煙霧,中人欲嘔,鐵騎隊忍著熏天臭气繼續往下沖。
  這時第二波羽箭又到,也不知第一波羽箭的藥粉申摻了什么物質,當第二波點燃的火箭与之接触,登時爆出霹大日向,飛焰凹射,气勢駭人。
  鐵騎隊先頭的百余人受此一擊,人跌馬惊,阻住后頭前進,彼此間亂成一團。只這一耽擱,四十大盜已經沖到巨岩封閉的出口,只見少女在馬背上一路,箭矢般往前飛出,射往封路巨岩,雙掌蓄力,狠狠地擊在一塊大石上。轟然暴響,石破天惊,比什么炸藥都厲害,數塊臣岩給轟得四散紛飛,被堵住的通路登時大開。
  眾人便從這信道快速穿過,逃逸無蹤。后頭追兵好不容易擺平混亂,正要追赶,几支羽箭以甩手箭的方式擲來,勁道強得出奇,連中數人,惊得眾鐵騎勒馬停步,瞪著眼前山石亂崩,又是扼腕、又是駭然。之前是曾听說過四十大盜的那名女首領武功不弱,卻沒想到竟是如此高明,倘使她一早便施展這武功,大可無懼一切,筆直沖上山來,管他什么鐵騎強弓,几掌連發,定然造成重大死傷,局面便与現在完全不同。
  几名軍官相互對望,俱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同樣的憂色。這女強盜的掌力霸道若斯,該不曾已經超越地界了吧?四十大盜這邊也為了突發狀況而遇到困扰。行搶失敗、成員受傷,固然令他們感到少許挫折,卻仍不至于惊慌失措。畢竟作盜賊買賣遠沒有外表看來風光,這類苦頭大家早就嘗得多了。
  眾人馳至安全范圍,將那六名救出的商人放下。他們都曉得妮儿首領的心腸其實很軟,不忍見這群商人無辜而亡,要不是此刻眾人傷疲,照過去的記錄,說不定還會分派弟兄將這群人護送一里,免得路上受其它盜匪打劫。便因如此,四十大盜盡管到處作案,但在平民百姓問的風評卻是不惡。
  當那几名生還者感激不盡地道謝离去,卻出現了一名不速之客。他与那群商人該是一路的,因為商人們都認得他;可是,眾人救援傷者時,卻沒有人見到他。而适才一路策馬急奔,也沒見到有人跟上來,只是在商人們辭別而去時,這人像鬼魅一樣地出現在人群中,同他們揮手。
  “我不是敵人喔!剛才若不是在下奮不顧身,妮儿小姐說不定就為冷箭所傷了呢!”
  眾人回想起來好象是有這么一件事,那枝冷箭又快又狠,倘使沒有這人的一扑,恐怕避無可避。而這人俊美的外表、笑嘻嘻的閒逸神態,也很難讓人對他抱有敵意,眾人于是望向首領,靜听她如何示下。
  妮儿瞪著那笑得好開朗的俊美男子,心中火冒三丈。這混帳東西完全顛倒是非,自己早就察覺山上有人,雖沒發現有人放箭,但心中既有防備,想來也閃得掉,大可隨手把箭接住,再號令弟兄們反擊,那時气勢大振,自己又指揮及時,斷不至于落入現在的窘狀。可偏被這人一扑,將自己扑下馬,沒法在第一時間號令應變,使得今日敗得如此難看。
  當時便想找出這人將他砍成八段,只是場面混亂,一時尋他不著。而更可恨的是,他撞倒自己那時,身体摩摩擦擦,著實碰到了不少不該碰的地方,雖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總之就是可惡透頂!還有,就算不管這些。一看到他賊兮兮的笑臉,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就是一股火气濃濃地往上噴來!
  正要發作,哪想又被他先發制人。
  “美麗的妮儿小姐,我是天野源五郎,初次見面,向你致上我誠摯的問候。”源五郎的右手极其优美地划出半個圓弧,欠身行禮,姿態華美中帶著庄重,雖是一身布衣,卻优雅得恍若王公貴族。
  躬身一禮后,這名俊秀無雙的美男子,單膝触地,半跪在美人騎影前,神情肅穆得似是等候皇帝賜封的騎士,以他那獨一無二的悅耳嗓音,如敬如頌,輕輕說出准備已久的句子。
  “我自千里之外而來,為你送上我的真心!美麗的妮儿小姐,你愿意嫁給這名對你迷戀已久的卑微男子嗎?”
  聲音美得像在吟唱情詩,四十大盜雖是粗魯武人,卻也忍不住陶醉在這气氛中。可是,一想到話中的意義,眾人又不禁相顧愣然,不曉得該繼續沉浸在這浪漫气氛里,還是狠狠痛扁這瘋子一頓。所幸,有人代替他們做出了抉擇。
  對那感人的求婚毫無所動,少女策馬斜身,輕快地揚起玉足,狠狠地揣在求婚者的臉上。
  “哎啃!”一如上趟在暹羅城的黑夜初逢,這次又是以同樣的方式了結,雖然踹上臉的那只腳尺寸不同,力道卻沒什么差別!
  “剛見面就求婚!你這人也未免太沒節操了吧!”少女冷笑道,“別理這瘋子,我們走!”
  “山……山本妮儿小姐,請听我的解……”
  正欲拍馬而行,那可怜的求婚者似乎要說些什么。許多人都知道四十大盜的女首領复姓山本,全名叫山本妮儿,這是很正常的道理,可是,在听見這個名字時,少女的身影有著些微的顫動,而惊怖表情出現在所有同伴臉上。
  跟著就是火山爆發!
  “胡說八道!連名字都叫錯,也敢到我面前胡言亂語。大伙儿,給我狠狠的打,打到連他媽媽都不認得他!”
  俊男与美女的二次相逢,便是以如此激烈的場面作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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