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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黑魯曼歷 五六0年 十二月 香格里拉香桂廣場
  香桂廣場,位于香格里拉西側,是個完全露天式的開放性場地。細碎的白石子地磚,巧妙舖設成精美的几何圖案,卻未因歲月的婆娑,而稍有模糊,顯示出管理人員的用心。
  來自各方的旅客,坐在水晶桌旁,啜著飲料,偶爾也能看到表演台上的藝人雜劇,或是詩歌吟唱,穿著涼快服飾的侍女,勤快的奔走,涼風送爽,桂葉飄香,是一個极好的休憩處。
  小几上,酒客們三三兩兩,或看著剛出的瓦報,或几個人竊竊私語,談論著目前最流行的話題。
  “你們听說了嗎?賽爾特的花蝴蝶,前陣子不是突然沒了消息嗎?”一名長須漢子,高聲和伙伴說道:“嘿!有消息傳出來了,据說啊!是那淫賊在作案時,瞎了狗眼,撞著了蘇大公子,當場就給宰了。”
  “哪個蘇大公子啊?”旁邊的一個黃臉瘦子,不解問道。
  “還有哪個啊!”一旁的人只是甩了個白眼,好似怪他沒見識的樣子。
  給這么一瞪,黃臉瘦子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脫口道:“哦!難道是那無雙名劍的……”
  “可不是嘛!我說那花蝴蝶啊,他犯案累累,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良家婦女,可偏生老天不長眼,這淫賊不單是刀法快絕,輕功更是了得,武煉官府几次想抓他,都給扑了空,差點就要出動騎士團來捉拿了。”
  長須漢子大口飲了杯酒,用力抹了抹嘴,繼續道:“可是呢!這報應到頭啊,是神仙也難救,他什么人不好遇,可偏偏就在犯案時,撞到了蘇大公子,就這么一劍,給了帳了。”
  長須漢子越說越是高興,口沫橫飛,當說到精彩處,更是比手划腳,花蝴蝶怎么使出獨門刀法,蘇公子怎么談笑破招,一劍斃敵,一來一往,巧妙處鉅細靡遺,只听的旁人連連點頭,如痴如醉。
  在香格里拉,由于本身的繁華,除了經商的商旅,本地的居民外,也很自然的吸引了許多觀光客、賭徒、吟游詩人,也不乏來此地見習的騎士、魔導師,因此像這類的江湖閒談,成為了每間茶樓飯館,最常見的話題。
  而在隔壁席,也有一群青年男女,正頗為沒趣的閒聊。
  “真是無聊啊!這城市根本沒有傳說中來的有趣嘛!早知道還不如去稷下見習算了。”青衣少年抱怨道:“什么鮮紅的貴公子、逐魔浪人、四十大盜,看來只不過是傳說罷了。”
  紅衣少年也點點頭,“是啊!就算不理那些傳聞,在這里待了那么多天,別說三大騎士團了,就連稍微有名一點的騎士也沒有,真是白來了。”
  旁邊的白袍少女,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歎道:“我父親還說,當年曾經在這里,認識破穹騎士團的小統領,也見過紫微騎士團的騎士,怎么我的運气就那么差呢?”
  一堆少年,你一言,我一語,說的不亦樂乎,照他們的話听起來,似是全無所獲。
  在目前的諸國体制,凡是習武有成,經過當地官方評鑒通過者,無論出身,皆可被授与騎士之資格,行走四方,而視其意愿,決定是否出任官職。
  雖然說,也有相當數量的武者,不愿意成為体制內的一員,拒絕所謂的評鑒,而成為流浪劍士,但是,以一般的社會觀看來,騎士的存在,仍是較為顯赫的。
  首先,騎士的技藝,經過正式的評鑒認可,較有公信力,而所謂的劍士,往往是學藝不精的武人,打著劍士的旗號,行盜匪之實,自然為人看不起,當然,擁有騎士資格,卻毫無俠義精神,戕害百姓的,也是大有人在,不過,大多數的騎士,還是謹守騎士道,表現高洁志向的。
  再來,騎士的資格,形同高級軍官,只要取得了騎士資格,就可以在法律中享有特權,受到鄉里尊敬,只要入公職,也可以收到較高的薪俸,就連在民間机關做事,也可以憑此而坐領高薪,所以,凡是習武的青少年,几乎都是以成為騎士為志向的。
  在這戰亂頻仍的時代,除了以和平為國策的雷因斯·蒂倫,其余國家無分大小,均是以富國強兵為號召,大量的培養騎士,而最能看出一國軍事概況的,往往就是其國內騎士團數量的多寡与品質,而眾多騎士,也夢寐以求地想加入高水准的騎士團,以自抬身价。
  在這情形下,出自黑魯曼、武煉兩大軍事強國的騎士,在素質上,是遠超余國的。
  而現在大陸上的三大,分別為黑魯曼的王家騎士團“破穹”、武煉的王家騎士團“朱鳥”、自由都市的“圣殿”,這三個騎士團,無論素質、武技、裝備,都是風之大陸A級的水准。
  四大勢力中,雷因斯·蒂倫屬于魔法大國,故而其魔導軍團雖威震當代,但王家騎士團“天宮”,卻只能算是B級的騎士團;而靠著恐怖的裝甲力,被評為特級的飛龍騎士團,卻因為人數太少,不构成戰力,而未被列入三大。
  喧鬧不休的這些少年,都是出自于貴族豪門,有些已經具有騎士資格,有些將來也很可能成為騎士,為了增長見聞,多添閱歷,他們往往會結伴做見習之旅。
  依照大陸公法的規定,倘若沒有經過長程旅行,是不能成為騎士的,而要說起大陸上的人脈匯流,除了稷下學宮,就是本地了,而要比較起冒險色彩,后者絕對是令其他地方瞠乎其后的。
  所以,香格里拉每年,都會涌入丰富的人潮,其中的大多數,与其說是見習騎士,倒不如說是觀光客,因為并不是每個人都能藉由旅行,拓展自己眼界的。
  總之,不管如何,這些少年怀抱著可期的夢想,來到這夢幻之都,開始編織著瑰麗的夢想,猜想自己會否像傳奇故事中的主角,遇著异人,學習神功秘法,或是偶然得到了古老的秘寶,從此揚眉吐气,可以稱雄于天下。
  看到涉世未深的他們,确實會讓人感到,“年輕真好啊!”
  客人們各自談論感興趣的話題,亢長的漫談,綿綿無休止。
  忽然,不曉得是從什么地方開始,香桂廣場發生了小小的騷動。
  騷動的源頭,是名很可人的少女。
  她穿著一身翠綠的背心与短裙,赤著雙腳,光著膀臂,小麥色的肌膚,泛著健康的光澤,長長的金發,綁成俏麗的馬尾,直垂到小腿。
  清爽的打扮,散發著屬于青春的朝气,未施脂粉的臉蛋,給人質的清新感受,可是,那本來應該笑盈盈的小臉,此刻卻愁云深鎖,焦急的嗓音,讓人不由得想到受惊的百靈鳥。
  青黛色的倩影,連跑帶跳地奔走各處,凡是她所到之處,客人都是呆了一會儿,繼而很傷腦筋似的苦笑起來,搖手說抱歉。
  少女的要求很簡單,她向每個客人,都提出了同樣的要求。
  “對不起,我有急事,真的是很急的事,可不可以立刻幫我找到‘逐魔浪人’韓特,我想聘用他,再不然,其他同級數的先生也可以……”
  沒等她說完,客人已經哈哈大笑,若不是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說不定就有人要出言嘲笑了。
  “逐魔浪人”韓特,是名气极大的獎金獵人,游走于大陸中西部,專門接受委托,獵殺各式罪犯,或偶然出現的魔族,一手“天亟劍法”,享譽該行業,在殺手公會的評鑒里,屬于甲級的辣手人物。
  目前的制度里,由于殺手、獎金獵人的職業性質相近,所以兩者屬同一公會,乙、丙級的評鑒,便足以在江湖中揚名立万,到了甲級,差不多具有三大騎士團的水准了。
  這類級數的人物,身价极高,通常都屬于王公富豪的專屬護衛,雖然也有些不按行情收錢的怪胎,但大多數而言,都是要鉅額金錢才能請動的大人物,這少女貌不惊人,一身打扮看來像是某個山林部落的村女,居然一開口就指定這等天价人物,怎不教人為之發笑。
  少女問遍了大半個廣場,卻沒有人能幫上半點忙。第一,固然是有傳聞,在廣場的某地,用某种暗語,可以作為与某几位頂級殺手的聯絡,甚至直接聯絡殺手中的金字保證“大雪山”,但是,誰也不知道那方法是什么?
  第二,這些殺手、獎金獵人的級數,換算成騎士的等級,那已經同位于三大的厲害人物,連遇到一個也是困難,哪是說找就找的。
  “怎么辦……怎么辦……不能找不到啊……”
  連續吃了多次閉門羹,少女一面跑著,口中喃喃自語,眼眶也紅了起來,卻還是努力的重复鞠躬、發問、拒絕、鞠躬道謝的過程,認真的態度,看的人好生心疼,偏生就是無能為力。
  “開什么玩笑,所謂的騎士,是為國王和美麗的淑女而奮戰的,被你這种丑小鴨聘用,我會死不瞑目的。”
  一個騎士受到少女要求時,大聲嘲笑。
  少女盡管外形嬌俏,但在身高上卻僅有一百三、四十公分,以一般人的評鑒來看,實在太矮,被這么說也不是沒有理由。
  此刻,大家的心里,都有了同樣的想法,這個少女,大概是家鄉受到盜賊的騷扰,出來找尋佣兵當幫手的吧!
  香格里拉再往北,就是三不管的叢林地帶,那里雖然有人跡,卻是不集中,因此,常常有些亡命之徒,集合成龐大的盜賊團,騷扰民眾。
  因為地點特殊,所以也沒有官府可以求助,居民們只好自己組成防衛隊,抵抗盜賊,有時候,實力懸殊之下,也會派人到大城市里聘外面的幫手,這類的例子之多,甚至已經被改編成話本小說了。
  在場的群眾中,雖然不乏騎士級的人物,但是,一來看少女的寒酸打扮,擺明是無利可圖的生意;二來不明白敵人的實力,若是妄自逞英雄,說不定連命都得賠上。
  只要想到了這些關節,原本想發揮騎士道的几名年輕騎士,也都別有用意的轉開頭,視而不見,到底,沒有什么事,會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就在少女屢遭拒絕的時候,有群人,向她招招手,喚道:“小姑娘,到這里來,你的問題,我們可以幫忙。”
  那群人都是同樣的打扮,不知是哪國的破爛軍服,因為長久沒換洗,顯得酸臭,滿面胡渣,一口的酒气,明顯是某國的逃兵,因為戰敗,不敢回國,只好到處流浪混飯吃的家伙。
  這种人通常皆非善類,特別是當其走投無路,往往會成為三流的佣兵,糟一點的,直接成為盜賊,騷扰地方,令百姓深深厭惡。
  少女顯是涉世未深,看到有人肯伸出援手,便高高興興的小跑步過去。
  周圍有些客人看不下去,想在少女受騙以前,出聲阻止,但看見了那群人有意無意間,從怀中半露出的光劍劍柄,有心主持正義的客人,也只好重新坐下,視而不見。
  光劍,是騎士身分的代表物,雖然不知道他們武藝如何,但同時面對八九名騎士,這眼前虧是吃定了,大多人都不愿多惹麻煩,只好眼睜睜的看少女上當,暗自搖頭歎气了。
  一個大餅臉的胖子,裝出和藹的笑容,笑眯眯的問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女先是愣了一下,囁嚅道:“我叫愛……愛菱,愛菱·布加耶拉。”
  “哦!是愛菱小姐啊!”大餅臉胖子摸了摸下巴,溫和的笑道:“你要找韓特先生嗎?他可是一流的人物,不隨便接生意的,一般人絕對見不到他,不過呢?你的運气不錯,他是我們的好朋友,只要我們出聲,一定找的到他的。”
  愛菱抬起了頭,惊喜不已,道:“真的嗎?真的可以幫我找到韓特先生嗎?”
  “當然是真的啊!我說過,韓特是我們的老戰友,大家交情不曉得有多好,前几天,我們還一起喝酒、賭排九、招妓咧!”
  “不過呢?凡是也都該有個規矩,雖然我們是好朋友,也不能坏了規矩。”大餅臉胖子緩緩說道:“你知道的啦!像韓特那种高手,要請動他,一定也要很多的謝禮,小姑娘,你准備出多少雇金呢?”
  “我……我的錢不多,請您幫幫忙。”愛菱一面說,一面從腰間取出個小布囊,頗為遲疑的拉開了系繩的紅線。
  布囊看起來相當沉重,但是,當看清布囊中的總數,一群流兵不約而同的發出噓聲,那里面,將各式錢幣,小碎金飾,統合計算,不過相當于五百余布格銅幣而已。
  一個經檢定合格的騎士,就算是最差的D級,每天也有一千布格銅幣的身价,愛菱的這筆錢,雖然頗為丰厚,但是和聘請騎士的薪水相較,無疑是杯水車薪。
  但是,又怎么能怪她呢?這筆錢,很可能是他們村落里,人人縮衣節食,拿出平日積蓄的結果,從這少女的風塵仆仆也可以明白,這真的是她僅能拿出的了。
  “這可難倒我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大餅臉胖子皺著眉頭,苦著臉說道:“這點錢,根本不夠,是請不動韓特的。”
  愛菱咬著小指頭,一臉不知所措的表情,只是用哀怜的眼神,望向大餅臉胖子,希望胖子能夠幫忙。
  “他奶奶個,這小娘皮這么沒有誠意,還幫她娘的干嘛!把她娘的打發回家算了。”流兵中的一個紅鼻漢子,大聲的拍桌子罵道,与大餅臉胖子軟硬兼施,相互幫腔。
  “噗!”听到紅鼻漢子的話,愛菱急的不得了,再想起那件事已迫在眉睫,几乎都要哭出來了,心里一急,跪倒在地上,哀聲道:“拜托!請几位騎士先生幫幫忙,錢要是不夠,我還可以再湊,我有很重要的事,真的要找韓特先生那樣的人……拜托…”
  說到后來,真是聲淚俱下,讓旁觀人好生不忍。
  “哎呀呀呀!你這樣,我們很難做啊!”胖子一面敷衍,一面留意群眾的動向,他們不能太過分,否則,激起眾怒,那就得不償失。
  “老六!你坐下,對人家這樣的小姑娘,怎么可以這么沒有禮貌,要記住,我們都是騎士,要有騎士的樣子。”胖子假意斥退伙伴,卻在“我們都是騎士”這句,刻意加重語气,讓想出頭的群眾,不敢妄動。
  仔細打量一下這女孩,衣著純是手制拼湊,粗糙簡陋,標准來自貧窮地區的樣子,大概也拿不出更多的油水了。
  正想就此打住,胖子瞥見愛菱手臂、足踝上,共套著四個臂圈、足環,大概是他們民族的裝飾品吧!看上去黃澄澄的,不知是什么金屬,但多少該有點价值吧!
  “唉!這樣吧!就算是我們吃點虧,希望韓特賣好朋友的面子了。”胖子很惋惜的說道:“就你這些錢,再加上你身上的几個鐲子,剩下的尾數,我們會幫你湊齊的,誰教我們是騎士,必須遵守俠義精神呢!”
  听到這話,愛菱很是吃惊,仰起頭,連忙說道:“不行啊!這几個鐲子,我不能給人的……”
  胖子聞言,晒道:“不行嗎?那我們也沒辦法了,我們的錢也不多,沒有辦法幫你墊那么大筆錢,小姑娘,要請人辦事,就得要拿出誠意啊!”
  “可是……這几個鐲子,對我真的很重要,我不能給人的,真的不能……”想到要讓出這些珍貴的東西,愛菱緊握著手,說不出話來。
  “操他娘的,咱們不管了啦!”
  “老六,怎么可以這么說。”
  “不是嗎?咱們好心好意的幫忙,連自己也要倒貼錢,這他娘的小潑皮,連這么點小玩藝儿也吝嗇,那咱們何必出這個力,大家散伙了便是。”
  “老六,話不是這樣說,人家小姑娘也有她的苦處,況且,濟助弱小,本來也就是我們應盡的騎士精神……”
  兩個人一搭一唱,說的好生動听,旁觀人有些看不下去,想要出聲,卻給同伙的流兵一瞪,又心虛的低下頭。
  愛菱看著手臂上的臂圈,輕輕撫摸,無限依戀的樣子,顯示出這些裝飾品背后的重要意義。
  這些東西,固然意義非凡,可是,想到不能找到幫手回去的結果,想起對那個人的諾言,這些東西,就顯得很單薄了。
  把心一橫,愛菱迅速除下了臂圈、足環,再不依戀,把金飾交給大餅臉胖子,拜托道:“就拜托几位騎士先生了,不夠的,我會再想辦法湊齊,請你們一定要找到韓特先生……”
  “放心吧!”胖子接過金飾,很愉悅的笑道:“小姑娘既然這么有誠意,我們一定會把韓特帶來的,自家兄弟,那還有什么話說。”
  拿起了錢,胖子一行人起身欲行,臨走前,胖子還不忘小聲的對愛菱說:“等一下呢!你就租一輛車,放滿稻草,停靠在北門門邊……嘿嘿!你知道的啦!像韓特這种大人物,不能輕易被人看見樣子,如果你做到了,那么,在入夜以前,韓特就會來找你了。”
  “是真的嗎?騎士先生。”愛菱睜大眼睛,喜孜孜地道:“謝謝騎士先生,謝謝騎士先生……”
  “哈哈!不用謝。”胖子揮手笑道:“這只是我們身為騎士,應盡的俠義精神而已。”
  一行人不赶多留,一溜煙地跑离了現場,只留下愛菱,還在不斷地鞠躬說謝謝。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謝謝所有先生的幫忙,謝謝……”
  可能是心情大好,愛菱向全場的人說謝謝,卻沒有發現,旁人回應的,僅是悲涼的眼光,一种“把你賣了,你還幫人數鈔票”的悲涼眼神。
  而這一幕,被某個一直蜷縮在廣場一角的男子,看個明白。

        ※        ※        ※

  黃昏時分,淡淡斜陽,將川流不息的路人,多添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愛菱備好了一頭駱馬,一輛堆滿稻草的小車,獨自蹲在城門邊,等候著“逐魔浪人”韓特的到來。
  想起將要面對的強大敵人,愛菱不禁打了個顫,那群惡魔的恐怖,決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單憑一個韓特,真的能力挽狂瀾嗎?
  可是,眼下也沒有別的方法了,就算要再找人,自己也沒有多余的錢,再說,倘若這次再失敗,自己就真的一無所有了,十几年來的努力,全都付諸流水,而且……
  更沒有臉回去見那個人!
  一面陷入沉思,愛菱不禁有些焦急,時間不多了啊!要是來不及在滿月前回去,就真的來不及了。
  “韓特先生怎么還沒來呢……嗯!騎士先生說,韓特先生在入夜以前會來,現在還只是黃昏,時間還沒到,不用擔心!”
  雖然心焦不已,愛菱仍是很小聲,很小聲的告訴自己,只要再等一下,韓特先生就要來了。
  “馬先生,馬先生,你說韓特先生什么時候才會來呢?”愛菱輕拍馬頸,悄聲自語。
  馬儿僅是無奈的嘶鳴一聲,似乎為這個難以說出口的答案,感到困扰。
  時間不停的飛逝,晚霞的顏色越來越淡,相對的,漸漸深沉的天幕,開始閃爍明亮的星斗,而兩旁的商店街,也隨即亮起燈光,開始營業。
  入夜了,可是,韓特依舊沒有來。
  “怎么會這樣呢……是不是,韓特先生正在忙,沒有辦法馬上來赴約,還要等下去才行……”愛菱側著小腦袋,煞有其事的思考著。
  “可是……我還要等多久呢…”
  在某個角度看來,這樣的女孩,是种相當罕有的存在了,一直到現在,她還在為尚未見面的韓特先生而擔心,卻一點也沒有想到,自己受騙上當的可能性。
  驀地,一個身影,出現在不遠的前方。
  在長街的那頭,有道小小的影子,漸漸變大。
  是個男子,高瘦身材,看不出年紀,一頭雪白銀發,直垂腰際,反映漸起的月光,顯得閃亮動人,過長的劉海,遮住大半面孔,讓人怀疑他是如何看路的。
  他邁開大步,三下兩下便行至愛菱跟前,微微施了個禮。
  “啊巴啊巴……”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嚨,發出几聲嘶啞難听的破碎句子,手上比畫不停,連做了几個手勢。
  愛菱曾學過類似的知識,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點頭道:“嗯!我明白您的意思。”
  男子見她明白,顯得很高興,飛快的比著手語。
  “嗯!您說,您是韓特先生介紹來的,韓特先生有事,不能來了。”
  男子的手語大意如下,他是個在野的騎士,韓特有事不能來,所以把任務委托給他,只要愛菱付得出佣金,他就能幫愛菱解決問題。
  看懂了銀發男子的手勢,愛菱很是吃惊。
  “可是,我的錢,已經交給了韓特先生……”
  未等她說完,銀發男子斬釘截鐵地做了個切的動作。
  “不管!”
  “韓特是韓特,我是我,要是沒有酬勞,那大家就沒什么好談的了。”
  愛菱一時愕然,她所有的錢,都給了早上的胖子,現在身上确實沒有多余的錢了。
  “您的酬勞,我一定會付的,可是我現在身上沒有別的財物,請您等到事情辦完,我無論如何都會湊給您…”
  銀發之下,男子冷漠的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馬車上的大包袱,愛菱急忙搖手,道:“不行的,那些東西沒什么价值,不能給人的……”
  男子似是有些不悅,看了看愛菱,又指向她頸部的小飾物。
  愛菱大窘,她身上确實還有些小飾品,不過都是別具意義的紀念品,絕不能失去的。
  發覺愛菱面有不豫,銀發男子再不開口,掉頭就走。
  愛菱吃了一惊,急忙追下來,攔住銀發男子。
  “抱歉,騎士先生,您的酬勞,可否……”
  銀發男子冷冷地看了愛菱一眼,伸出右腳,在地上寫了四個字——
  “北風王子”
  那是一個古老的童話,傳說中,為了達成身邊動物的愿望,北風王子舍棄了自己的紅寶石眼睛、手腳,幫助那些動物飛到南國,享受溫暖的南風。
  銀發男子的用意很清楚,如果愛菱的目標當真那么值得守護,那一點身外物的犧牲應該是很廉价了。
  銀發男子接著比手勢道:“任何任務都有危險性,說不定還會把命送掉,你我非親非故,我干嘛要沒理由的替你出生入死?騎士也是人,同樣也是一條命,沒理由就得義務的為人犧牲奉獻!”
  愛菱緊抿嘴唇,半晌說不出話,這番指責,對她打擊不小,卻更堅定了完成目標的心意,的确,過去也就是因為自己的不成熟,所以才一直招致失敗,既然早已下定決心,要把往后的人生全賭在這次,再大的犧牲,都算是值得的,不是嗎?
  心意既決,愛菱俐落地解下頸圈,又從腰帶的里層,強摘下几顆裝飾的寶石,這些都曾是意義非凡的禮物,而現在,卻成了最傷心的訣別。
  將除下的飾品,交給銀發男子,愛菱細聲道:“這個頸圈,是葛蘿美金屬打造的,再加上這些寶石,當作這次工作的報酬……”
  愛菱的聲音很輕很小,几若蚊鳴,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的聲音一大,很可能就會當場哭出來。
  銀發男子接過飾品,很懊惱的側著頭,似是挑剔報酬太過微薄,但最后仍是點了點頭。
  “謝謝,謝謝您。”
  得到了銀發男子的首肯,雖然仍為失去心愛飾物而傷心,愛菱仍是歡喜若狂,拼命的說著謝謝。
  “謝謝您,騎士先生,我叫愛菱,從今天開始,就要麻煩騎士先生了。”表示深深的謝意,愛菱行了個鞠躬禮。
  “騎士先生的名字呢?”
  當愛菱這樣詢問,銀發男子微微笑了笑,伸出右腳,在地上寫了兩個字。
  “莫問!”
  “是莫問先生嗎?從今天起,請多多指教。”
  糊涂的人,不管到哪,都是糊涂的,并沒真的理解這兩字的意義,愛菱一個勁的說著謝謝。
  對于這女孩的迷糊,“莫問”似乎也有些啼笑皆非,伸手摳了摳面頰,莫問還施以一個標准的騎士脫帽禮。
  夜色籠罩大地,在北風凜冽中,有部小車,“踢踢”地朝北而行,姑且不論此行的結果,呈現在愛菱与莫問眼前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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