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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來了,又過去了,接著開始了下一天。
  在夜里死去的人的尸体都送到一座小山頂上去埋葬。送葬的隊伍很長,因為死人很多。
  小黑走在送葬的行列里,一只手牽著剛會走路的西穆。就在天亮之前一小時,西穆剛學會走路。
  在冰山頂上,西穆又一次看到了遠處一顆大种籽一樣的金屬做的東西。別人都沒有看它,也沒有提到它。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緣故?它是不是一种幻覺?他們為什么不跑到它那里去?禮拜它?想法登上去,飛到宇宙空間去?
  送葬的悼詞都說了。尸体給放到了地上,一會儿以后,太陽光就會把它們火化掉。
  送葬的行列這時就轉過頭來,跑下山,急于要享受几分鐘的自由時間,在甜蜜的空气中跑啊,玩啊,笑啊。
  小黑和西穆象小鳥一樣蝶蝶不休,在岩石縫里找果實吃,交換生命的知識。他生下來剛第二天,她剛第三天。他們總是給生命的流星速度追赶著。
  他的生命又有一章揭開在他面前。
  五十個年輕人從懸崖上跑下來,粗大的手中握著尖石做的匕首。他們大聲喊叫著,奔向遠處一片黑黑的小懸崖。
  “打仗!”
  這個念頭在西穆的腦海中出現,使他吃了一惊,十分恐慌。這些人是跑到別人居住的黑色小懸崖中去打仗,殺人的。
  但這是為什么?不打仗,不殺人,生命不是已經夠短促的嗎?
  他從极遠的地方听到了廝殺的聲音,不覺脊梁骨涼了大半截。“為什么,小黑,為什么?”
  小黑也不知道。也許到明天他們就會明白了。至于現在,要緊的還是找吃的維持生命。小黑那樣子仿佛是一只蝎子,粉紅色的舌尖老是在舔著,老是想吃東西。
  臉色蒼自的孩子們在他們周圍跑著。一個甲殼虫一樣的男孩子在岩石上亂闖亂跑,他把西穆推開,把他手中的一只特別甜美的紅果搶了去,那是西穆從一塊岩石下面采來的。
  西移還沒有站住腳跟,那孩子已迫不及待地把那果子吃了。西穆搖搖晃晃地沖了過去,兩人扭在一起,跌了下去,在地上翻滾著,還是小黑使勁把哭鬧著的兩個人拉開。
  西穆流了血。象一個神一樣,他站在一旁說:“不應該是這樣。孩子們不應該是這樣。這不對!”
  小黑把那個闖禍的小孩赶開。“走吧!”她叫道。“你叫什么名字,坏孩子?”
  “奇昂!”那孩子笑著叫道。“奇昂,奇昂,奇昂!”
  西穆使盡了他幼小的無邪的臉上的全部狠勁,盯著他看。他气得說不出話來。這就是他的仇敵。仿佛他早就料到,在等待著這個吵架場面和仇敵似的。他已經懂得了山崩、冷、熱、生命的短促,但這些都是屬于地方、場面的事情——屬于無思想性質的無聲的、過度的表現,其唯一推動力量是地心吸力和陽光輻射。而現在,在這個頑劣的奇昂身上,他看到了一個有思想的敵人!
  奇昂跳了開去,走遠之后回過頭來挑釁道:
  “明天我就長大了可以來宰你!”
  他在一塊岩石后面不見了。
  別的孩子都笑著從西穆身旁跑過去。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在這么短促的生命中怎么會有時間形成友敵呢?不管友敵,都根本沒有時間听,是不是?
  小黑猜透了他內心的思想,把他拉走。他們一邊尋找吃的,她一邊在他耳邊厲聲輕語:“搶吃的就成了仇敵,送花草就成了朋友。仇敵也是因為意見和想法的不同。你剛才在五秒鐘里面就造成了一個終生的仇敵。生命太短促,結怨也得快。‘她笑道,這句諷刺的話出諸于她這么年輕的人之口,听起來是很奇怪的,真可說是少年老成。“你一定要拚命保護自己。別的人,有的很迷信,會要殺死你。他付相信殺人者可以從被殺的人那里吸收生命力,因此可以多活一天。你明白嗎?只要有人相信這种念頭,你就處于危險之中。”
  但是西穆沒有在听。在一大群纖弱的女孩子——明天她們就會長高,變得文靜一些,后天就會苗條起來,大后天就會找丈夫結婚——中,西穆瞥見了一個頭發是紫藍色的小女孩。
  她跑了過去,從西穆身旁擦過,兩人的身子碰了一下。她的眼睛象銀子一樣晶瑩,她看了西穆一眼。他這時知道,他已找到了一個朋友,一個愛人,一個妻子,一個一星期以后會同他一起躺在死人堆上讓陽光把他們燒成枯骨的人。
  只有這么一瞥,但這一瞥在一瞬間把他們結合在一起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在她后面叫道。
  “萊特!”她笑著回首。
  “我叫西穆,”他困惑地回答。
  “西穆!”她重复一遍,繼續跑開去。“我會記得的!”
  小黑推一推他。“喂,吃吧,”她對心不在焉的弟弟說。“你不吃,就長不大,就沒法去逮她。”
  奇昂不知從那里冒了出來,他在旁邊跑過去說,“萊特!”他學著他們的腔調,心怀惡意地跳著說:“萊特!我也會記得萊特的!”
  小黑站在那里,身材苗條,一頭黑發象烏云一樣,她搖著腦袋悲哀地說:“我看到了你的未來,小西穆。為了得到這個萊特,你不久就需要武器了。現在,快走吧——太陽升起來了!”
  他們跑回到了洞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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