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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回 蔣澤長水灌沈中元 眾鄉紳奉請顏按院


  〔西江月〕曰:
  
  矯若云中白鶴,羡他絕妙飛行。忽然落下半虛空,能不令人發怔?寶劍肩頭帶定,人前念佛一聲。熱腸俠骨是英雄,到處人皆欽敬。

  且說蔣爺同著那人剛一拐山環,就瞧見山半腰內一個人躥將下來,躥在大人船上。蔣爺一嚷:“刺客!”盧爺撒腿往前就跑。徐三爺眼快,說:“站住罷!大哥,不是外人。”盧爺也就“噗哧”一笑:“可嚇著了我了,敢情是他把大人也嚇著了。”你瞧,無緣無故打半懸空中飛下一個人來:銀灰九梁巾,道袍、絲絛、鞋皆是銀灰顏色,除了襪子是白的;背插二刃雙鋒寶劍;面如滿月相似,五官清秀,三綹短髯。回手拉寶劍,念聲“無量佛”。大人也不知道老道從何而至,一瞧那意思不是個行刺的,見他一回手,就要拉雙鋒寶劍,說:“爾等們這些嘍兵,好生大膽!”將擺劍要剁,船艙之中說道:“師兄,你且慢,大人現在此處,你要作什么?”赶著出來,雙膝點地,給云中鶴魏道爺磕頭。
  你道云中鶴從何而至?自打夾峰山說明了,幫著大眾破銅网定襄陽。回到廟中,把自己應用物件全都帶好,將廟中事安置妥當,离了三清觀,直奔武昌府。正走在柴貨厂,看見湖口里面浩蕩蕩的大黃旗子飄擺,上寫著“欽命代天巡狩按院……”,被山頭遮擋,往下就看不見了,自己心中一忖度:“必是顏按院大人罷。”忽听里面“嗆啷”一陣鑼響,意欲奔黑水湖,沒有船只又進不去;上黑水湖西邊那座山,看看又沒山道。仗著老道常走山路,山頭卻又不高,把衣裳一掖,袖子一挽,竟自走到上面去了,往下一看,正是嘍兵那里導絨繩哪。東岸上站著好些個人,看又不像山賊的樣儿,看那旗子可不是顏按院大人嗎?自己一著急,飛身躥將下去,念了一聲佛,拉寶劍要斷軟硬拘鉤。此時白面判官柳員外打里邊出來,說:“給師兄叩頭。”魏道爺一問:“師弟因為何故到此?”弟兄約有十六八年沒有見面,見面覺著有些凄慘。柳青說明了自己的來歷,魏道爺點頭。
  正說話之間,就听見岸上有人叫:“親家!”原是穿山鼠徐三到。魏道爺一瞧沈中元,水雞儿一般,還有一個也是水淋淋的衣服,可就是蔣四爺。大家上船,云中鶴俱一一的單手打稽首,念聲“無量佛”。徐慶給見的蔣四爺。見禮已畢,蔣爺复又給魏道爺行了一個禮,說:“我听我三哥說,請出魏道爺來幫著我們大眾与我五弟報仇,慢說我們感念道爺的這一番好處,就是死去的我們五弟,在陰曹地府也感念道爺的功德。”徐三在旁說:“你瞧你這絮絮叨叨的,也不知是作什么?自己哥們,那用那些個話說!”云中鶴念聲“無量佛”,說:“貧道既然點頭,敢不盡心竭力?”沈中元在旁雙膝跪倒,說:“師兄,你老人家一向可好?小弟沈中元与兄長叩頭。”云中鶴念聲“無量佛”,說:“你今年歲數也不小了,比不得二十上下的年紀了,也應當奔奔正途才是。你想想,你所為的都是什么事情?我為你們兩師弟遠走他方,云游天下,皆因有這個師兄弟的情分。一人增光,大家長臉;一人慚愧,大家慚愧。按說弟兄們二十載光景未能相逢,弟兄們見面,怎么我就數說你一頓?皆因你作事不周,連劣兄臉上也是無光。”沈中元說:“小弟早有棄暗投明之心,不得其門而入。事到如今,改邪歸正,不必兄長惦念了。”
  正在他們說話之間,里邊傳出話來,說:“大人有請蔣護衛。”盧爺讓蔣爺換上衣服。蔣爺就此進去面見大人,見大人給大人行禮,給大人道惊,在大人跟前請罪。大人又把沈中元的緣由說了一遍。大人深知蔣爺是伶牙俐齒,派蔣爺与沈中元、韓彰兩家解和。蔣爺點頭。然后又問打半山腰中飛下來的那個老道是誰?徐三爺回話如何回得明白?向來又不懂的說官話,一張口就不成文:“回稟大人得知,他是我小子,是我儿子的師傅。我們是親家。”大人瞪了他一眼,話就更說不上來了。又說:“我回話大人听不明白,問我哥哥罷。”他也想著說的不是滋味了,推在盧爺身上。盧爺接過來,這才把始末緣由說了一遍,大人方才听明白。原來是沈中元、柳青的師兄,被眾人請出來幫著定襄陽、破銅网,与五弟報仇。方才看見有些道骨仙風的气象,自己一忖度:“此人是請出來的,不可慢待,又是徐校尉的親家。”立刻吩咐:“有請魏道爺。”魏真進了船艙,与大人行禮。大人赶緊站起身來,抱拳帶笑說:“魏道爺請坐。”上下一打量魏真,好一番的气象。怎見得?有贊為證:
  
  顏大人,用目瞧。見此人,好相貌。入玄門,當老道。看身材,七尺高。九梁巾,把頭皮罩。素帶儿,腦后飄。迎面上,有一塊無瑕美玉吐放光毫。穿一件灰布的袍,系一根細絲絛在腰間來回繞。蝴蝶扣,系得牢,相襯著燈籠穗儿被風擺搖。白布襪,腰儿高。銀灰的鞋,底儿薄。行不偏,走正道。背后背,無寶价,二刃雙鋒是一口利刃吹毛。看先天,根基妙;看后天,栽培的好。地角園,天庭飽。二眉長,入鬢角。看雙睛,神光好。面形正,雙腮傲。耳輪厚,福不小。唇似涂朱,還有那三綹胡須相配著。這老道,真奇妙,不修仙,不了道。不愛錢,不貪鈔。暗隱著威,面帶著笑。喜管不平事,專殺土棍豪。每遇那污吏贓官,好夫淫婦,不肯饒。

  大人看畢,暗暗夸獎,叫人与道爺預備一個坐位。魏道爺那里肯坐,讓至再四,方才落坐。与眾位打了個稽首,念了一聲“無量佛”。大人說:“本院久聞魏道爺之名,方才又听盧校尉等所說,魏道爺肯出來拔刀相助,待事畢之時,本院奏聞万歲,必然要聲明魏道爺之功。”云中鶴說:“小道無能,無非听著言講五老爺死在銅网,被奸王所害,實在可慘。小道也是一腔不平之气,焉敢稱為拔刀相助?無非眾位老爺們前去破銅网,小道有何德何能?不過巡風而已。”大人說:“魏道爺不必大謙了。”
  正說話間,一宗吒事,就見那船忽悠忽悠直奔東山邊而來,把大眾嚇了一跳。怎么這船自己走起來了呢?大人問:“什么緣故?”蔣爺知道底下有人,轉身躥入水中,才把胡列、鄧彪叫將出來。原來是蔣爺預先叫他們兩個拿著青銅刺,容拘鉤搭住船只往里拉的時節,叫他們用刺鉤挂住船底,往里就帶。兩個人扎在水中用刺挂船,嗣后怎么也挂不動了。緣故是拘鉤不拉了,兩個人如何挂的動?這才用盡平生之力,慢慢忽悠忽悠的也就奔了東山邊了。有蔣爺進去把他拉上來,到了上面,才能告訴,可不能在水里頭說話。蔣爺就把水灌沈中元、大人到了的話說了一遍,隨后帶著兩個人到了船上,放下青銅刺,与大人叩頭,說明了他們來歷。大人收留下,讓他們跟著當差。大人又問:“你們大眾如何到的此處?”蔣爺就把尋找大人,誤入黑水湖,殺了山寇,饒恕了嘍兵的話說了一遍。岸上那些人,那都是十八庄的會首。大人說:“既然他們獻了些個衣服,又預備的吃食,也俱是為國有益的好百姓,應當請來一見。”蔣爺這才下去,把那些鄉紳們請將上來,俱与大人叩頭。大人倒說了些謙虛的言語。那些人請大人上柴貨厂暫且歇馬,明日起身。大人不肯,眾人跪著不起來。大人出了個主意,就在山上聚義庭中住一夜,明日再走。大眾只可點頭,就此請大人下船上聚義庭。眾鄉紳派人出去,治辦上等海味官席几桌,也皆因柴貨厂地勢寬闊繁華,要是背鄉也不能這么便當。蔣爺、沈中元、鄧彪、胡列俱都換上衣服,眾嘍兵跪接大人。
  眾人到了聚義分贓庭中,晚間由外邊廂酒席備到,連知府帶總鎮大人,連文武的大小官,以至外邊兵丁等。蔣四爺等連眾會頭,帶嘍兵大家飽餐一頓。也就把君山歸降大宋,回稟了大人一遍。又把盜彭啟、假扮陰曹、畫陣圖,回了大人一遍。大人問:“陣圖有些個日子,大概也就畫齊備了罷?”蔣爺說:“這日限也不少了,大約也畫齊備了。”就此回明白了大人,“把嘍兵也打發他們上君山去,待等襄陽用人之際,再調他們上襄陽。”大人也就依著蔣爺的主意。蔣爺叫分水獸鄧彪,叫他取紙筆墨硯去。分水獸說:“四老爺怎么又來取笑我們,這那有紙筆墨硯呢?這才有知府來的文案,讓他們預備。”蔣爺親筆寫了書信,封固停妥。一夜晚景不提。
  次日清晨,大人打發文武官員俱都免送,回衙理事。大家一定要送,說至再四,這才不送了,連兵丁們俱都叫他回去。早飯又是十八庄會頭預備。早飯用畢,山中也沒有什么物件,嘍兵也不用分散。蔣爺仍穿上自己的衣服,帶上一對青銅刺,請大人下山。餘者眾人保護,放火燒山,為的是賊要再來了,沒有住處,自然也就存留不住了。頃刻間,烈焰飛騰,万道金蛇亂竄。嘍兵帶著書信、盤費銀兩,投奔君山,暫且不表。
  十八庄會頭要送大人一程,大人攔住,大人謝了謝他們。后來大人上京交旨,奏聞万歲,天子一喜,還賜了一塊匾額,贊美他們村庄的義气。大家上船。大人在官艙中見火光大作,點頭歎息:“燒毀房屋,傷害多少生靈!”
  蔣爺早派听差的前去給武昌府送信。內中單有柳青要見他師母去。蔣爺不愿意,說:“待等破完了銅网,索性你把這一個整人情作完了,再見不遲。”柳爺說:“趁著此處長沙府不遠,我實在是想我師母。你只管放心,我絕不能半途而廢,我不是這樣人物。你們先走,隨后我奔襄陽,絕不能誤事。”這一說,云中鶴也要去,沈中元帶路。蔣爺一想:“不得他們師兄弟湊在一處,夜多了夢長,万一不奔襄陽,便把他們怎么樣呢?有了,我同著他們一處去就無妨了。”就此回明白大人,四位一同起身,奔長沙府。這一到長沙府,火焚郭家營,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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