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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王太子窮途得濟 程小姐險道逢安


  再說程爺聞杜景言太子被夫人私放脫,將儿子增死自盡,身頭一搖,曰:“將軍說那里話?汝立心要領拘太子回營,定然先將太子謀害了,暗帶首級回朝,實欲吞奪本官功勞耳。豈有此事?休得欺瞞,且交出太子同解,不然本官斷不干休。”杜將軍曰:“現有夫人尸首、儿子尸骸在此,大人難道不准信不成?末將已差兵丁四路追訪,倘帶獲回便可洗清末將之心矣。”
  程爺曰:“此事本官也難辨真假,且一同回朝面圣奏明此事為妥。當日只因太子落在本官府中,將有一月,又被汝播揚于眾人耳目。猶恐傳入汴京,日后圣上怪責起來,吾命在汝掌中。如今奏明此事是非曲直,悉憑圣上公斷,本官方得無礙也。”杜將軍曰:“也罷,汝逼劾我有奏言,難道末將無有辯言,不容我訴奏不成?”當日二人各雇大舟登程。文武百官遠送,按下不表。
  再說太子黑夜中奔逃,兩足不住,只有路跑走。此十七之夜,月色光輝。已有六十里之遙,天色光亮,只覺兩腿酸麻,難以走動。跑至一山坡,古松之下,將身倒睡,身困人倦,鼻息呼呼響亮。
  再說山腳下有一世襲功勳之后,號曰太平庄。此人姓趙名彥龍,乃開國功臣趙普丞相之后。此人年方十八,武藝高強,弓箭精巧。是日五更天帶了家丁數十名,登大荒山射獵。各家丁分頭打射。趙公子箭法稀奇,一刻之間打射鷹雁無數。正在打圍慶鬧之間,只見山坡內紅光陣陣,透上九霄。趙公子一觀,曰:“奇了!緣何山谷內紅光陣陣透出?”即飛馬跑近。并無一物,即松蔭下草堆里睡熟一人。趙公子想來,此人有紅光透起,料非問等之輩,緣何一人獨睡于荒山?此必有其故,待吾呼喚醒他,問其緣由,看是如何?即命家丁數人上前呼喚高聲。
  太子夢中悠悠醒來,雙目呆擦,只見七八人圍繞立著。太于只道各人拿捉他,兩臂展開,左右一蹁,數名家丁各各跌仆下。趙公子在旁見此人拳腳活動,上前雙手一架曰:“且慢動手。汝這少年不知好歹,妄用拳腳。吾好意命家人呼醒汝,以免遭山獸所害,汝不分皂白將吾家人打倒,是何道理?看汝儀表不俗,一貌慈祥,也非強狠之輩,汝是何方人氏,高姓尊名?”
  太子聞言,深深打拱:“一時睡醒,冒昧無知,誤犯汝家人,小子只道強人搶奪,妄動不該,當伏祈恕有。小生乃山東濟南府人,姓周名俊。隨父為商,江中被劫。得蒙巡撫程大人搭救收留,帶到河南來,卻被夫人赶逐出。無地栖身,只困倦不得已,睡臥于山坡。”趙公子曰:“原來周兄乃外省人,不幸被劫,又被夫人不肯收留。吾今見汝拳藝精通,且請歸寒所暫為屈駕,待有因便,回歸故土。未知周兄意下如何?”太子喜悅,曰:“得蒙提拔,銘德難忘。”是日与趙公子攜手下山,一路言談甚覺投机。
  住語大子安身此地,再說程玉霞小姐。一見父親回朝帶攜太子,暗中詰問明家丁,方知后娘差人往報杜鎮台,押解去太子。心頭悶悶不樂,將側窗推開,一望街衢,略解愁煩。不料福無重注,禍不單行,遇著本土一武員。是武衛大將,拜龐國丈門下,加封耀國公,姓劉名威。公子名耀光,年方二十歲,恃父官高職顯,專一不法、強搶民家婦女、白取舖戶東西、容縱家人欺壓,种种不法。万民怨恨,個個憎嫌,只懼他勢大官威,那人敢惹?此狼虎是日帶了一班狐党家丁游獵而回,在巡撫后街經過。橫牆上露出佳人,猶如仙宮仙女一般。雙目注射美麗佳人,不胜羡慕。
  程小姐將窗閉下。有劉公子念著佳麗不忘,想下一計。命家童攜帶白金三百兩,來到巡撫公府。內有一人姓趙名仁,訪知乃程巡按內戚,故來相見此人。是日傳帖相見。趙仁曰;“劉公子光臨敝舍,有何見教?”劉耀先曰:“無事不敢躁扰。今弟輩力托一事,未知趙先生允辦否?”趙仁曰:“未知公子有何委辦,倘得用命者,弟豈敢辭勞逆命?”
  公子曰:“巡按程大人一女,絕色無雙,弟所目睹。他与趙先生是聞內戚,未知是否?”趙仁曰:“不差,是舍表妹也,名程玉霞。”公子曰:“令表妹可許別人否?”趙仁曰:“未也。”公子大喜,即將愛慕緣由說知,懇求內助頂力。“今有白金三百兩,送作茶資,倘事成之日,三千兩謝大媒。”趙仁曰:“此女非杜夫人所生,乃吾母舅陳先夫人所產。此事未知和諧否?只待兄一行,看是如何。但茶金不敢叨領,且待事成,方領盛謝。”公子只得收回,辭別叮囑幫扶。趙仁允諾送別。
  是日,特往程府。進內命侍婢清出杜夫人出堂拜見。敘過甥儿之禮,夫人曰:“賢甥到來何事?”趙仁曰:“無事不敢惊動舅母夫人,只為著賢表妹良緣,受人力托。只因本土一武衛大將軍、耀國公一公子,年方二八,文武全村。他父在朝赫赫有名,實乃門當戶對,可稱佳偶良緣。伏望舅母允就。有此佳婿門戶,斷非辱沒汝程門。未知夫人意下如何?”
  杜夫人聞言長歎一聲,“吾命不如人,十余載并不育一男半女。難道汝不如此女不是吾開腸破腹的?汝舅愛如掌上明珠,妾豈能作主。待等汝母舅回任,汝再來酌議。”趙仁曰:“夫人差矣。此女須不是汝為生母,惟陳夫人死時,表妹只得三歲。今日十余載長養成,家教針指,百般之勞皆汝所當,即如生母一般,何分彼此?汝倘應允了,諒程舅大人回來也奈汝不得何。”杜夫人只是不允承。
  有杏桃婢在后堂盡听此言,嚇得惊駭不小,上樓呼:“小姐,不好了。汝趙仁表兄受了別人財帛,將汝酬功。”將他打動夫人言語一一說知。程玉霞聞說心中著惱,嗟歎一聲,垂淚而言:“紅顏薄命,不幸母親早喪,后母豈得同心?今日父親還朝,未知吉凶、何日轉回。想來弱盾無依,又無弟兄維持,不如一死以了畢生。”杏桃曰:“小姐何須言死,倘死了豈不辜負了老爺養育深思、殿下雅情?奴有一計:想來夫人每日睡至日出三竿。不免今宵扮作男裝,汝我同走,道出京城。趁老爺昨天去了,或赶遇老爺,訴知此事,定必帶汝回朝,無有妨礙矣。”
  小姐曰:“惟奴系未出閨門,如何趲路?”杏桃曰:“有路登程,有舟乘水,何須憂慮?”一夜主婢未睡。一交五更天,小姐扮一秀士,杏桃穿著書童服式,暗藏金帛以作路費,在后花園橫門跑出。是時天下平宁,城門開放,由民出入。一出南城,詢問道途而去。日跑程途,夜宿旅店。
  先說杜夫人,次早辰刻候不見女儿到請安,即命夏蓮上樓看小姐起來否。夏蓮去不一刻,回報小姐、杏桃并不見了,只見后苑門大開,未知是跑走否?杜夫人聞言一惊,曰:“閨中弱女如何逃走外出?且老爺不在府中,如何是好?”只得不許喧揚,只恐惹人談論,失了官家規教。命家丁暗暗分頭查訪。
  話分兩途,再說小姐。主婢奔逃數天,赶不見父親。偶到一高山,在山邊經過,銅鑼一響,跑出數十強徒。奔下山一見主仆,即刻擒拿上山。一到寨中,稟知大王:“下山擒得少年主仆,特來請令。”寨主分付帶上。
  早有杏桃低聲曰:“小姐,事已至此,切不可惊慌,只憂泄露出女扮男,危矣。須要札定,硬性對答乃可,或有生机未可料也。”小姐會意。當時至了中堂,偷看賊王:面如紫色,兩目神光,年紀四十,海下根根短須。佳人主婢立著罵聲:“何等賊寇阻吾主仆去路!速速送小生下山。況吾并無金銀什物,阻滯行人有何益哉?”
  大王怒曰:“小小書痴,今被捉到吾山,還不下跪求生,擅出大言!”小姐曰:“小生到京求名,有甚財帛送汝?留阻吾主仆則甚?”大王曰:“汝還不知吾截龍山孟強大王不成?吾乃三關孟良嫡裔。莫道汝上京求名舉子,即朝廷文武聞吾大王之名也畏懼三分。可不知死活小書痴還不下跪,好言求生,或可放汝下山;倘触惱于吾,將汝腦袋取下。”
  小姐聞言曰:“大王既乃三關孟良忠臣之后,理該歸附朝廷,建立功勞,以繼前人功烈,如何反作此鼠輩綠林?看汝兵不滿万、將不過數員,糧草不計日,敢与朝廷作對,豈不自取殺身之禍,有辱令先祖英名?竊為大王不取也。”孟強听罷大怒,喝聲:“白面書生,當面搶白,好生無禮!吾惜汝年少,堂堂气概,有心放汝下山。好不受人敬重!押出斬首!”
  主婢并不惊駭。有孟嬌娥在旁,看小書生一貌俊俏,有此膽量,喝住左右:“不許動手!”即呼父親:“女儿看不出小小年紀,有此膽量神智。況他言未嘗無理。還望父親息怒,倘收留下此人,或有才智,未嘗不為我山一助,以免屈了此人之才。”孟強聞說回嗔作喜,曰:“看不出汝一少年,有此膽志。汝姓甚名誰?那方人氏?”
  小姐曰:“大王听稟:小生乃江南盧州府人,姓程名俊。父親名程光,現任巡按。今小生到京求名,道經于寶山,被大王眾兵拿捉到此。望懇大王放行,以兔費小生三年一望,十載寒窗。深感恩德無涯矣。”大王聞言大悅,“原來汝乃程光大人公子。吾多有失敬矣。且請下坐,待為告訴昔日令尊公恩由:前者,吾身居長安總兵之職,卻被龐賊加勒征餉、減剋軍糧。軍兵自亂。不得已,一怒反上此山。叨蒙程大人知某气忿心粗,一時激烈,是至一路關津不許阻滯。吾一向知他乃忠良之輩,時常敬重,念念不忘。今幸逢公子到來,且屈留多几天,某自有主意与公子商量。”
  當時孟強見公子才智、容貌雙全,不落女儿之下,故有意招親。小姐想來:“跑走程途七八天,辛勞太甚,未必覓尋得父親。不免權在此山數天安息,然后見机而去。況他言吾父親有恩德于寨主,他又有女儿在山。看此女儀容美麗,不在奴之下,即破露出女裝也無干礙矣。”想罷即日:“既蒙大王美意,小生敢不從命留頓數天?”孟強大喜,曰:“某之本意非圖在此落草,立心訪候慈云殿下,故招兵買馬,專起義師,以圖殺回汴京,誅滅奸党。”小姐聞言暗喜,曰:“難得大王有此忠義之心。”是晚酒筵相款。
  到次日,孟強對小姐議婚。程小姐聞言反嚇一惊,推辭:“未稟明高堂,不敢自專。”孟強几次開解立定主意。小姐難以推卻,只推遲下月,“只因小生恙病初痊,又因心急到京勞頓。下月方敢允成。”孟強只得准依下月完婚。是日休題。
  此夜程小姐在內堂主婢私談。杏桃曰:“小姐,汝承允下月完婚,想來光陰易過,瞬息之間已是一月。汝乃一女流,怎能結婚?”小姐歎聲曰:“賢妹,奴豈不知之。只因孟大王如此專意,几番懇切勸勉,教奴怎能推卻。倘到期仍無脫身之計,即一死也怨恨不得了。但不知太子此去吉凶未保,倘他有日身登九五,只知我為他存節而亡,得一追封幸矣。”
  不想此夜孟小姐故意扮著丫環服式,送茶与程公子解渴。一聞主婢歎聲,只得住足一听,句句言詞盡歸耳底。只一步跑出,曰:“汝主婢好生大膽。女子扮為男,誘惑奴父親將來入贅,教奴有何顏面見眾人。豈知汝是慈云太子娘娘,何不早說知,奴父女豈敢得罪?又硬瞞著承應招親,是何道理?”
  主婢二人一見孟嬌娥,一同下跪。孟小姐扶起曰:“汝身為君后貴人,豈可如此。”程小姐帶淚曰:“一言難盡。”即將太子逃難到家,卻被后母通知杜鎮台,与父親押解太子回朝,一一說知。孟小姐曰:“汝主婢休得著惊。明日稟知父親,差兵查訪太子,倘得過,早日搶劫回山,君臣自有重逢之日。”程小姐稱謝不已,“如此,拜結為姐妹,他日同事殿下。”孟小姐含笑應允,“不想好奇緣也。做夫妻不成,反為姊妹。”程小姐言:“杏桃自小閨中服役殷勤,性情敦厚,容德不在爾我之下。不免三人同拜,未知姐姐允否?”孟小姐大喜曰:“姐姐之言有理,況他義气可嘉,与汝患難相隨,正當報其思勞。”
  是夜三人結拜,少不免夜宴敘談。次日孟小姐將此情由稟知父親。孟強听了曰:“有此奇事?他是君后,小心侍奉,待父訪查太子便是。”不知查訪得太子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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